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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菊韵】量词趣味漫谈(随笔)


作者:刘春 进士,7064.5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674发表时间:2021-10-19 08:35:11

【菊韵】量词趣味漫谈(随笔) 东北一个朋友提出一个问题:“一骨碌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中的一骨碌,是一句北方地区的方言。
   骨碌,意思有滚动的意思,但在这里的“一骨碌”却与滚动大相径庭。这个“一骨碌”,是一段、一节、一截的意思。且指的是圆形的东西,比如木棍、铅笔、香肠等圆柱形物体之类,常说的“锯一骨碌”,就是从一根木棍或者圆柱体上截下一段。由此看出,骨碌在这儿当成是一个量词,北方常用的顺口说的长度量词。但请记住,一骨碌不可能太长,一般指很短一段。类似的还有“一骨节”,意思与“一骨碌”相同。
   心里总会有疑惑:这个一段怎么与骨碌联系在一起了呢?
   窃以为,人从学会语言表达到用文字记事,是有一个过程的。在这个过程当中,人们把最贴近自己且最熟悉的东西用到语言和文字当中,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们看到骨,就想到,自己的大骨头,是圆柱形;打猎的猎物,吃掉剩下的大骨头,是圆柱形;打猎用到木棍,也是圆柱形。在利用这些骨头木头的时候(比如做工具等),就会截出一段或多段,圆的东西会滚动,好玩,于是乎,“骨碌”印象深刻,小段的骨头会被说成“一骨碌”,自然而然,方言诞生。我的臆测没做考究,就权当是一个笑话罢了。
   但是,“骨碌”成为量词的一份子,或许就是这么简单。贴近人的思维,贴近人类的生活。比如说到人,用到的量词是怎样的呢?大概用得最多最宽泛的是“个”,也用到“口”:一个人,两口人,三口之家。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无数个,都可以用个表示。中华文化的奇特就在这儿:个,用起来太单调了,人多了就换一个:一群人。或者,一堆人、一屋子人。再或者一帮子人、一伙人,满地人,遍地(山)人,一(满)院子人。还有,片、村、城、车、队、山、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都可以成为这个搭配人量词中的一个成员。游泳呢,是一池子人,用比喻就如下饺子,或者鸭子下水。形容人多的词很多,比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用量词不是这样说,摩肩接踵应该是人挨人人挤人,本地形容街上人多,用的是满街筒子人。人山人海用的量词大概是一片人的海洋。
   人是高级动物,用“个”做量词,没有色彩,没有贬义,约定俗成,且用的广泛。所以,其他低等动物,用“个”表示就不合适了。古人的用语当然不能让动物与人等而同之,即使用了的,也是偶尔为之。于是,量词与动物就有了新组合。猴子与人相似,用个不框外。但一匹马、两头牛、三只猴子、四条狗、五只羊等,说一个马、一个牛、一个狗,可以吗?所以,猪可以是一头,或者一只;狗用条,也可以用只;鱼能用条,还能用尾;鸡鸭鸟用只等等,对于鸟或家禽,反正本地用只不惯用“个”。但是也有例外。“两个黄鹂鸣翠柳”,杜甫就这么用了,你能怎样?也可能可以这样用,但真要说一个鸟似乎有些犹豫。鸡鸭鸟生的蛋,毫无疑问,用只和个,与其母同量相依。
   人要生活,就要吃喝拉撒睡,柴米油盐酱醋茶必不可少。没有,对不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必须有。过去用柴,买一捆,劈一堆;煤,买一车;烧吧。后来,用气了,灌一罐。现代化促使生活条件大幅度改善,现在家里有了天然气管道,打开开关就点火,很方便。但就是不知道用什么量词说清楚。哦,安了一块天然气表,还有?没了。米,一袋,十斤。油,一桶,五升。盐,过去散盐买几斤,现在买两袋足矣。酱醋,论瓶,也有袋装,不必多,没了现买即可。茶,讲究,多用罐、盒、听、包。一般就是买几两。
   实际上一般人家中,酒是最奢侈的饮料。所以,开门七件事,不包括酒。因为,酒可有可无。可有,是说,无酒不成席;可无,是说无酒也能生活。过去,酒徒打酒用碗,到饭店喝酒,打二两,不就菜,一样滋溜喝下,吧咂着嘴过瘾。好喝酒的人家存不住酒。我以前的邻居,嗜酒如命,让孩子去打酒,总打散酒,且不多买,不买好酒,打回家,接过来,先对着酒瓶嘴掫一口,然后倒入口杯,一饮而尽,绝不含糊。院子里一垛酒瓶堆积至窗台。打酒用瓶,大瓶一到三斤装,后来有了塑料壶,灌酒,说起来是一壶,其实是一桶,那可是五六斤哪。白酒半斤就醉,有钱,打半斤几两,有钱,买一箱。啤酒可不是。最初喝散啤酒,买一碗两毛钱。家里没冰箱,就用暖瓶灌一壶冰镇啤酒喝。后来用大玻璃杯,叫做一升,一升有三碗左右,拼酒三升不止,那才是三碗不过冈。瓶装啤酒,一买就是一捆十瓶。或者一打十二瓶,喝起来如同喝白水,喝多了胀了去卫生间放一泡,回来继续喝。再后来,瓶子改装,细瘦身材很窈窕,不叫一瓶,称一支,大概从西方红酒引来的;易拉罐叫一听,觉得不是咱们的量词。信息时代,新名更新换代,永远走在前面领跑。
   量词中,身体部件的应用占据了很重要位置。从古至今,我们的身体,发挥着其他东西替代不了的作用,主要是,随身携带,方便实用,没有工具的累赘。唯一一点缺点,就是不确定。
   可以量长度和高度。比你高一头,一头大约三十厘米左右。双臂一伸就是一庹,成人一庹大约一米五;拇指与中指岔开一个八字,是一拃,成人一拃大概有二十厘米;军人立正,两脚打开一脚距离,大约二十多厘米;脚可丈量距离。成人一步约七十厘米,军人踢正步,一步约七十五厘米。人每天都用手,手的灵活性可以让数字生花。手指称一个还是一根?合起来称一只手掌、一个巴掌,还是一个拳头?但每根手指,不但都有特殊称呼,还能让手指做算盘用。口算、心算,手都能起到作用,笔羞愧了。
   量词有时候也有温度。比如铅笔,说一支铅笔可以,一根铅笔当然可以,但比较一下,一根与一支,哪个更温馨更受听?我认为一支受用。怎么说呢?一支笔,听上去小巧纤细秀气诱惑,有一些感情色彩。按说,量词不会与感情有任何联系。但人们运用中,不自觉地把感情融进去了。对待歹徒,量词能带着一种鄙视色彩,比如,“两位退役军人抓住了一伙歹徒”,用两位的“位”表示了对军人的尊敬,用一伙的“伙”表示了对歹徒的鄙视。对于神佛,人们总是敬畏有加,连量词也会变化:“一尊”神像。“尊”用作量词,好像用得不广,比较孤僻,表明神像尊贵,庄严。人们面对神像,庄重礼敬应该,心里毕恭毕敬,有一种诚惶诚恐的心态。谁能比其更可称尊?但在侯宝林先生说的相声里,就出现了一齣讽刺喜剧:老太太说神像不能说买,要说请。当问多少钱请来的时,老太太马上回归自然心态:这么个玩意,要三毛!看来,一尊神像只是一个象征,与吃喝无关,而每一毛钱才是生活的必需。
   生活中,本地人经常说“一kǔ子”,这个“kǔ”写不出来,找了半天,找不到对应的汉字,就想那个biangbiang。意思是没有准确的数量,又不太多,就是一kǔ子,意思是一堆,一伙的意思。这个对人,对东西都能用。“一kǔ子人”说明有一伙子人在那里聚集,不知其数,可能是几个,也可能很多个。“一kǔ子”东西、物件等,说的是重量加数量。早些时候,生产队分粮食,经常用到“kǔ子”。“快去吧,拿布袋分山药,都分好了,一家一kǔ子。”具体多少斤多少两?不知道。反正就是一kǔ子。便宜菜买多了,送给邻居就说:“看菜不错,买得不少,吃不了,给您一kǔ子。”对,还要用上“掐”这个词。邻居还要推让,嘴里说:“您家人多,吃去吧。”这边太热情:“拿着吧,拿着吧,你就掐‘一kǔ子’呗。”掐,其实也是量词,我们这里常用。比如“一掐”,就是两手张开,对准物体合拢手掌。一只手也可,把东西或多或少掐起,这也没有数量限制,反正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看你的手足够大不。与手有关联,还有“一jiù”、“一捧”、“一把”、“一撮”等。一捧、一把、一撮经常用到,而“一jiù”是本地方言,“jiù”也找不到合适汉字,一jiù就是一捧的意思,双手对齐,捧起东西:一jiù水,一jiù米。我怀疑这个jiù是掬的谐音。
   人们的生活离不开劳动。农村主要活动在田地上。而本地方言中,有着与别处不同的量词表述。“一杵子”。这与农村种地有关。这句话是说从地的这头到地的那头。当年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拿着锄头锄草,背晒太阳面朝地,汗滴禾下土,腰酸背痛,坚持锄禾,管他日当午。地头到地头,足足有两里地,这就是“一杵子”。为了耕种、浇地和管理方便,田地分割为若干宽度的地块,两块地之间有流水的垄沟,(本地方言叫做“沦口”),这块地就叫“一觉子”。一觉子地的宽度,大概二十米不到;每一觉子地,又分割成一个一个畦,用于浇水。一条条垄沟连着一眼眼(一口口)水井,这就是重叠量词在生活中的应用。
   在方言中,使用量词,有时候往往加上夸张或者强调的味道。比如说一个人饭量大胃口好:“他吃了三大碗饭,还干了一小盆汤。”“他可以吃下一整只羊。”形容口渴:“他一口气喝了半瓢水。”如形容纸张多:“一大厚罗纸、一大叠纸”。形容柴捆大:“一大捆柴。”形容葡萄花生硕果累累,“一嘟噜一嘟噜”;形容很少:“一丢丢、一点点”。形容田地广:“一大片地,一眼看不到边”。本地还有一句话是“八竿子打不着”,比喻亲戚朋友已经毫无关联,远得不沾边。有枣无枣打三杆子,则减少了打的次数,打了可能有所收获,是那种瞎猫碰死老鼠的那种,试一试总没坏处,打了再说。
   我们知道,量词的定义是表示人、事物或者动作的单位的词,与数词是哥俩,搭配使用。量词在我们说话作文中须臾不可分离。其类型分专用名量词、临时名量词、计量名量词、通用名量词,但主要是两类:一类是固定量词,一类是临时量词。固定量词,当然是一成不变的,而临时量词则随时诞生,随时消亡。这些书上都有,不再赘述。我说的是方言中的量词,有趣生动,只要说话,就能脱口而出几个。这说明咱们汉语中的量词多重要,但很多也面临着消亡。各地方言中肯定有很多使用中的量词,还在活跃着,但是遗憾的是,只能存在于口语中。若能搜集起来,加以整理,那可是功莫大焉。
   (2021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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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量词无论在现代汉语还是在古代汉语中都有一定的地位,它是连结名词、表示多少的载体与标准。虽只有一两个字,然其作用不可低估,缺了便成不了文表不了意,也就无法交流无法进行社交活动。刘老师这篇专讲量词运用的美文,可谓对量词研究得十分深刻具体。其中不仅阐述了地域不同的方言量词,也讲了大众通用的一殷量词,分门别类一一列举,并配以适度地解析,透彻、清晰,含有一定的趣味性。语言明白晓畅,幽默有趣,亦庄亦谐,集知识性与趣味性为一体,很有阅读价值。尤其是对量词在不同场合不同对象的应用上,作者用了不少篇幅区分讲述,把词的使用范围作了细化,使之有泾有渭不至于混淆视听,这是很值得赞赏与钦佩的。说明了作者有深厚的社会知识与文学素养。也加深了我们对中华传统文化、对母语深奥精髓内核的理解。妙文共欣赏,鼎力推出!谢谢赐稿! 【编辑:黄金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1021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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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黄金山        2021-10-19 08:35:49
  拜读刘春老师的随笔量词趣味漫谈,犹如上了一堂精彩的字词学习课
活到老学到老
2 楼        文友:刘春        2021-10-19 15:33:36
  黄老师评点辛苦!握手!
老兵
3 楼        文友:远近        2021-10-20 17:15:21
  好文共赏,刘春老师的量词写得非常透彻,而且饶有趣味,写得很生动。北方的话,也有很多量词有趣,除了一骨碌,还有一鼻子,如:碰了一鼻子灰。还有一旮瘩,一秃噜,一咕噜……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4 楼        文友:叶雨        2021-11-15 15:06:28
  中国的汉语言文学博大精深,总有学不到的,读读这样的文,受益匪浅。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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