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麦场往事(散文)
仁福慢慢地将麦把船靠到场边,兰翠在船头抓着桩绳一蹦上岸,猛拉着桩绳和艄后的仁福一起将麦把船靠牢,然后,拿着早饭锅回家做饭,此刻的仁福也搭好踏板,开始麦把的第二次运输。
三伏天的中午,太阳烤得人头昏脑胀,仁福依旧要在毒辣的日头来回地跑,虽然嗓子渴得冒烟,却感到无比的畅快。在高兴之余稍不留神,踩上被遗留在船头、踏板上麦穗,脚一滑,一个趔趄,手中干躁的麦把滚到河里去了,无奈,只好用把叉把它叉上岸丢在一旁爽水……
场头上,麦把的气息早已愈加浓烈地堆积起来,码垛成一道道巍峨的风景,风景中,随着老虎机一卷一卷地吐纳,麦秆“劈劈啪啪”地响。
等候脱粒的男人光着胸躺在麦把堆的荫下打着盹,心急的女人们在吆喝着男人们去做帮工,男人们无奈地揉了揉发酵的腰,又喝了一口大麦糊茶,很快融入脱粒的队伍中去。
麦把堆渐渐地消失了。
这时候喜欢表现的仁明也抢着上机喂老虎,在一旁分把的年长者时不时喊一声:“呔,少点……”
“不要紧!”回头做一眼坏笑的仁明,又扬手,整个麦把“轰”的一声塞进脱粒机里,把皮带拖掉了,眼快的机工仁红熟练地用摇手一勾皮带,在“吱吱”的声响中,脱粒机又转动起来。
遇上心急仁明母亲便说:“咋个到你手里就蔫了!”
“我还不是头一回么!”
叽叽喳喳,脱粒机隆隆地响着,满麦场都是农人们欢笑的声音,这样的欢笑中天似乎清爽了许多,满心里透着凉快。
在西南风的吹拂下,男人们不停地轻扬木锨,麦粒疾雨般落下,似一粒粒珍珠。随着一铲一揪的挥动,草屑、麦芒如雪花,似柳絮,纷纷扬扬。徜是扬得不得法,风再故意地捣乱几下,草屑、麦芒会赖皮地粘合在麦子上,让懊丧之余不得不拿起扫帚不停地在堆积起来的麦粒堆上来回地扫,却也扫不走沉甸甸的麦粒。这样的时刻里,男人们的笑声特别宏亮。
在落日的余晖里,麦场上,聚着收场的人们,嬉笑、打闹不停地传出,引来阵阵畅快的爆笑。而孩子们都欢快地在麦场上奔跑,“躲蒙鹊”的游戏让孩子们跑丢了鞋子,光着脚板打闹,像一只只快活的小鸟。
盛夏的夜是透明的,除了四周的麦垛和新堆起来的麦草,整个麦场到处是麦草、到处是麦垛。
闲不住的四爷坐在麦草堆旁绞着草绳,哼着手扶栏杆的调情小调:“手扶栏杆叹一声,鸳鸯枕上劝情人,大路上鲜花少要採,行船走马要小心,干哥啊,那是你知心合意人。”那种凄凉哀怨的音符一直飘向田野,飘到金黄麦地的最深处。
这时,巡夜的仁慈与他打着招呼:“四叔,今年的收成看来错不了!”
“年份好,雨水广嘛!”
四爷见状,赶忙移了移屁股,离麦草堆较远的地方坐下,掏出烟请仁慈来一根,这时候,防火如防贼,仁慈既犯难又犯烟瘾,从麦草堆探起身子说:“四爷,抽归抽,可别引出火来……”
这样的时候,孩子们也随着大人们来到打夜工的麦场上,他们在已堆好的麦草堆上一人挖一个洞,相互串通了,像打地道战那样钻来钻去。而大多数时候是静悄悄爬上草堆,躺在柔软的麦草上数星星。
半夜鸡叫时分,当孩子们还在睡梦里的时候,麦场上一家挨一家时,男人和女人们打着呵欠,清理新脱堆起的麦草。知道孩子们就睡在麦草堆的某个地方,大人们不敢用杈,一抱抱地把麦草往外抱。尽管做的小心,孩子们还是经常被大人一把搂住:“吓人死了,还当摸到啥了!”
遇上相互说得来的兰香兰翠妯娌们便开心说“你当摸着了啥,摸来摸去还不是一样……”
“撕烂你的臭嘴,在孩子面前,你还如此地侉说……”
“吆,原来是亲家母想亲家公了,嘻,嘻……”
调笑声里困倦没有了,孩子们被搅醒,各自在父母的假斥之下回了家。
场头的仁明蹭后了。
仁明、招娣正值青春年少时,他们之间的事,其他人知道只是他俩喜欢粘在赴一起。
初夏夜半,凉风习习,满满的,有月,才是幽会说悄悄话好时机。
漏单的孩子揉着睡眼,懵懵地地离开暖暾暾的麦草堆,忽然尿急准备小解,突然招娣声音传来:小屁孩,准备干什么?吓得漏单的孩子一跳,羞得转头就跑。
巡夜的仁慈听到脚步声,赶紧跑过来。他听到草堆后面有窸窣的声音。他靠近时大吼一声:谁还不回家呀,明天不想割麦哎!仁明和招娣一头麦草钻了出来,仁慈讨了个没趣。直到那年中秋,仁明和招娣请他做红娘,他黝黑的脸才松下来。
天刚刚麻麻亮,“牛虹”开始乱喔喔地飞时,麦场上又是一片忙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