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 我最喜欢那个“花和尚”(随笔) ——读《水浒传》兼评鲁智深
常言说:“人上一百,总总色色。”意思是说只要有一百人的聚集的地方,社会上的各种人物都会出现在那个其中。
名著《水浒传》就写了108个好汉,他们哥们互称,一起聚义在水泊梁山的天地里吃肉喝酒,干些所谓“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勾当。这108人中出身高低贵贱各有不同,行为粗细深浅不同,技艺高下长短不同,品质表现低俗高雅不同……可谓五花八门。一个水泊梁山就是人间社会的一个缩影。
少年时初读《水浒传》,我感到这108人都是好汉,人人都令我生出一种爱怜敬仰之情。
老年时再读《水浒传》,我感到这108人中称得上好汉的人不多,好多自称“好汉”的人都叫我摇头,甚至被我唾弃!但是我还是喜欢几个有个性有血性的好汉的。
我喜欢的第一个好汉就是“花和尚”鲁智深。
提起“花”字,一些人认为必定与“花花世界”“花花公子”“花言巧语”“花里胡哨”“拈花惹草”有关。认为鲁智深是个不大正经的和尚。
其实鲁智深除了他身上刻的特色花纹以外,一点儿也没有“花”的行为。鲁智深就是行走在“花花世界”里的正经人,是个真正的侠义好汉!
鲁智深绰号“花和尚”。本名鲁达,原是渭州经略府提辖,外表非凡:“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纽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纻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真是气宇不凡。为了救助弱女子金翠莲妇女,鲁提辖一身仗义去打抱不平,三拳打死恶霸镇关西,做下杀人命案。为了躲避官府缉捕,便出家在五台山做了和尚,法名智深。这时候的鲁达和尚外表也是很清奇的:“……一个胖大和尚,脱得赤条条的,背上刺着花绣,坐在松树根头乘凉。但见皂直裰背穿双袖,青圆绦斜绾双头。戒刀灿三尺春冰,深藏鞘内;禅杖挥一条玉蟒,横在肩头。鹭鸶腿紧系脚絣,蜘蛛肚牢拴衣钵。嘴缝边攒千条断头铁线,胸脯上露一带盖胆寒毛。生成食肉餐鱼脸,不是看经念佛人。果然是个莽和尚。”真正的好汉外表形象就颇为“光彩照人”!
鲁智深行为放旷,喜欢自由,不守佛门清规戒律,“大闹五台山”而被赶到大相国寺当看管菜园,做出“倒拔垂杨柳”的壮举,与一群剥皮相好。后又因搭救林冲,鲁达又“大闹野猪林”;为救人危难,又“大闹桃花村”;真是鲁智深走到哪里,哪里的不平就遭到他的铲除。流落江湖,与杨志、武松一同在二龙山落草。三山聚义后加入梁山泊,排第十三位,上应天孤星,担任步军头领。好汉就有好汉的骨气和作为,敢做就敢当!
在梁山上,当宋江流露出希望得到朝廷招安之意时,就是武松、李逵这些好汉也只是表现出“不快”的样子。唯独鲁智深一个人敢于说话。他说:“只今满朝文武,俱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好汉就是快人快语,敢于说真话,从不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得玩阴谋诡计……
当然在一个集团里,还是老大有权,好汉说的话不能得到赏识和看重。后来宋江还是不顾好汉的劝阻,还是率梁山全伙接受招安。还先后奉圣命征讨辽国、打田虎、平王庆、战方腊。鲁智深全部听从调令,随梁山军队出战。并且在征四寇的战役中累立战功,生擒方腊为梁山老大争得极为光彩的面子。真正的好汉就是这样的顾全大局,不拘私怨,为大局出生入死!真正的好汉就是不拉稀摆代,勇敢地用力效劳,为国家建立功勋!
鲁智深生擒方腊,立下大功。宋江大喜,上报朝廷得到最高封赏,宋江劝智深还俗为官,封妻荫子,光宗耀祖。鲁智深说:“洒家心已成灰,不愿为官,只图寻个干净去处,安身立命足矣。”宋江又劝他当个名山大寺的住持,他一口回绝:“都不要!要多也无用。只得个囫囵尸首,便是强了。”意思是要个完整的尸首就不错了。真正的好汉就是看得穿,一切淡然,不为自己去“谋”去“争”得什么虚假的“富贵”!
真正的好汉做事,只是出于最初一念之本心的童心。这种最初一念之本心,就是认为对的,就去做,认为错的,就不做;认为善的,就去扶;认为恶的,就去打。见义勇为,容不得反反复复的算计,容不得点点滴滴的斤斤计较。天堂就是由这些富有初心的简单的人物组成。
鲁智深这个“花和尚”,就是非常逗人喜欢的好汉。
“花和尚”鲁智深:不惹事,不生事,不怕事。
“花和尚”鲁智深:不悔,不怨,不惜。
“花和尚”鲁智深的人生格言: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所以他做事,坚决、干净、彻底,不瞻前顾后,不犹豫不决,没有那么多的算计,更没有为自身利益而考虑。快意恩仇,至于以后如何?也毫不在意。他的字典里,绝对没有忍耐、退让和妥协。只有:自己愿意,自己快活。
“花和尚”鲁智深。他是三十六天罡中的天孤星!他只是一条禅杖,一领直裰,一顶光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遇酒能吃的他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飘飘然潇洒走天下!
花和尚”鲁智深。他是率性而为的人,又是内心极有分寸的人。率性可爱,有分寸可敬。这正是他高于李逵、武松等人的地方。
鲁智深“胸怀侠义,揣着善良,正直豪爽,英雄本色”。除此外,还有两个硬功夫,一是“富有法眼,识得英雄”。只要一见面,就知道此人属于哪类人物。林冲、史进、杨志、武松都是一面之缘,就能看出他的为人和本事。这一点够厉害。二是论武功,老鲁还是力量型高手。一柄水磨禅杖重达六十二斤,比武松的镔铁雪花刀要重一半。从他倒拔垂杨柳来看,力气比武松还要强几分。就是对战,史进只能对20回合,杨志与林冲对战40回合,与鲁智深也只能对40回合,看来老鲁与林冲不相上下。杨志赞他:“这胖大和尚真好本事!”后来,老鲁与马背上的呼延灼对战,50回合不分胜败。要是在地下,恐怕呼延灼难于抵挡……
鲁智深在梁山多次上战场,一条禅杖打出自己的威风。但是在《水浒传》中最好看的场面,却是两个胖大和尚的精彩对战。
在一部《水浒传》里,真正能与老鲁正面单挑的只有一个人物。那就是邓元觉,邓元觉也是胖一个大和尚。两个“胖大和尚”打斗,真的让人看得有味!施耐庵先生真是善于构造人物!
邓元觉,歙州僧人,法名元觉,号宝光如来,江南方腊国国师,方腊麾下头领,大太子方天定手下四大元帅之一,武功精湛,使一条50多斤浑铁禅杖。比老鲁的禅杖轻那么一点点。
两个“胖大和尚”对打,真的很是好看。
邓元觉登场于《水浒传》一百二十回本第114回,一百回本第94回(其他版本回目顺序各异)。宋江率梁山好汉前往江南征讨方腊,攻下苏州、秀州,准备攻打杭州。从秀州降将段恺口中得知杭州宁海军军力部署:方腊大太子方天定镇守,共有7万余人马,有四大元帅和二十四位将军共二十八位战将。邓元觉就是其中一位元帅。梁山大军分三路进攻杭州,邓元觉奉命镇守杭州。宋江部队驻扎东新桥,怀疑南军有诈,没有贸然进攻,派关胜、花荣、徐宁、郝思文轮番出哨。徐、郝遭遇埋伏阵亡。张顺从涌金门潜入杭州失败阵亡。宋江在西陵桥祭奠张顺,派部队埋伏左右,方腊军中计惨败。宋江大部进攻东门,这时,邓元觉与鲁智深开始对战……小说描写很是精彩,摘录如下:
宋江军马攻打东门,正将朱仝等,原拨五千马步军兵,从汤镇路上村中,奔到菜市门外,攻取东门。那时东路沿江都是人家村居道店,赛过城中茫茫荡荡田园地段。当时来到城边,把军马排开。鲁智深首先出阵,步行搦战,提着铁禅杖,直来城下大骂:“蛮撮鸟们出来!和你厮杀!”那城上见是个和尚挑战,慌忙报入太子宫中来。当有宝光国师邓元觉,听的是个和尚勒战,便起身奏太子道:“小僧闻梁山泊有这个和尚,名为鲁智深,惯使一条铁禅杖。请殿下去东门城上,看小僧和他步斗几合。”方天定见说大喜,传令旨,遂引八员猛将,同元帅石宝,都来菜市门城上看国师迎敌。
当下方天定和石宝在敌楼上坐定,八员战将簇拥在两边,看宝光国师战时,那宝光和尚怎生结束?但见:邓元觉穿一领烈天猩红直裰,紧一条虎筋打就圆绦,挂一串七宝璎珞数珠,着一双九环鹿皮僧鞋,衬里是香线金兽掩心,伏手使铮光浑铁禅杖。
当时开城门,放吊桥,那宝光国师邓元觉,引五百刀手步军,飞奔出来。鲁智深见了道:“原来南军也有这秃厮出来!洒家教那厮乞俺一百禅杖。”也不答话,轮起禅杖便奔将来。宝光国师也使禅杖来迎。两个一齐都使禅杖相并。但见:
袅袅垂杨影里,茸茸芳草郊原。两条银蟒飞腾,一对玉龙戏跃。鲁智深忿怒,全无清净之心。邓元觉生嗔,岂有慈悲之念。这个何曾尊佛道,只于月黑杀人。那个不曾看经文,惟要风高放火。这个向灵山会上,恼如来懒坐莲台。那个去善法堂前,勒揭谛使回金杵。一个尽世不修梁武忏,一个平生那识祖师禅。
这鲁智深和宝光国师斗过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方天定在敌楼上看了,与石宝道:“只说梁山泊有个花和尚鲁智深,不想原来如此了得,名不虚传。斗了这许多时,不曾折半点儿便宜与宝光和尚。”石宝答道:“小将也看得呆了,不曾见这一对敌手!”宋部进攻北门,石宝率军抵挡。武松恐鲁智深有失,挺两柄戒刀支援鲁智深,邓元觉见对方两个人打自己一个人,也就退下了。
“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处。”鲁智深就是这样的非凡人物。人要修炼到如此地步,那才真是叫进入境界。花和尚”鲁智深。是108个“好汉”中的真好汉。他是唯一真正带给人间温暖和光明的。天孤星鲁智深。虽常因行侠仗义而惹祸上身,陷入困窘绝境,孤单悲凉到极点,但他有惊人的适应力,“当年关西把人伤,五台山上改僧装……”荣辱不惊,无怨无悔。吃苦受累,浑然不觉。英雄有命,随便什么地方都可活得挺好。鲁智深的生活中充满喜感,憨拙粗糙,有如村野顽童,可爱又可笑,却不可怜的一个胖大和尚。
多少厮杀往事,几度血火春秋。“花和尚鲁智深”清醒独立,卓然超群。他知道急流勇退,什么身外之物全都不要,只找个清静的地方。此生不还俗,一身僧装穿到底。
八月十五中秋夜,在杭州六和寺,“花和尚”鲁智深听到钱塘江潮声大作,如雷鸣战鼓铺天盖地而来。那是潮信。鲁智深想起师父智真送他的偈语:“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闻信而寂。”果然应验了活捉夏侯成,生擒方腊。智深拍掌笑着问明圆寂之意,笑道:“既然死乃唤做圆寂,洒家今夜必当圆寂。”于是,他沐浴更衣,写了颂语,焚一炉好香,盘腿打坐,圆寂涅槃。留颂曰:“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鲁智深的临终绝笔,好一句“今日方知我是我”,修成正果,走向莲台,那是不带半点水分的大彻大悟啊!走得多么洒脱完美!
“吃肉胸无碍,擎杯渴便消,倒头好一睡,脱得赤条条。”“花和尚”鲁智深是什么?是一种精神,是一种高贵品德,是一种令人心仪的气质。“花和尚”鲁智深是《水浒传》这部小说给我们树立的一个人格精神坐标。就是让我们知道,在这个不完美甚至丑陋的世界上,还有高贵存在。在这小人麋集的世界上,还有“花和尚”鲁智深这样仁人、智人、勇人、圣人、神人、菩萨,罗汉……我们还可以“出淤泥而不染”拥有一种高尚完美的人生。因为以上这些,我喜欢鲁智深这个“花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