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一个中年男子低声恳求道。
　　 “不，这次该你去！”一个齐耳短发的年轻女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要参加竞聘……”
　　 “我有一台重要手术。”
　　 “要不，你找李大夫……”
　　 “不，我不去！”
　　 “你不可理喻！”
　　 “你不近人情！”
　　 “你……”
　　 ……
　　 10月14日（重阳节）下午7点，阳光小区8栋1单元1楼1号门外，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发生争吵、拉扯，引来众人围观。
　　 “哎！孝敬父母是做人的本分。”头发如雪，声如洪钟的大爷愤愤不平道。
　　 “看着人模人样，就是不干人事。”一青年女子满脸的鄙夷。
　　 年轻女子环视了一群围观的人群，低头弯腰，右手遮挡着嘴巴和鼻子，转身跑进房内。不大一会，她拉着一个行李箱，如一阵烟，风风火火地在人群的视线中消失了。
　　 走了的年轻女人是李丽娟，是马辉的妻子。就在半个小时前，他们刚吃完晚饭，马辉坐在客厅立的沙发上看电视，李丽娟斜靠在他身上翻看时装杂志。
　　 啪！小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条缝，露半个乌黑的小脑袋，对着门外大声叫嚷：“爸爸妈妈，明天早上九点开家长会，你们一定要去哟！老师说了，只能爸爸或妈妈参加！”
　　 开家长会！如一个晴空惊雷，在马辉夫妻心里炸开了锅。马辉的儿子马国梁，今年8岁，他聪明伶俐，活泼好动，是他们夫妻的宝贝疙瘩。但唯一让他们头疼的是他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总是垫底。他俩始终没有整明白，品学兼优的遗传基因去哪里了。每逢要开家长会，马辉夫妻俩就如临大敌，战事不断升级，彼此会伤痕累累。这不，不到几分钟，他们的恩爱彻底被击败。
　　 马国梁读一年级时，班主任召开了三次家长会。第一次，李丽娟高高兴兴地去了，却阴着脸回来了，发誓再也不去参加家长会了。第二次，马辉被李丽娟逼迫着，请了假去的。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马辉把一米九魁梧的身子站成了一动不动、任凭风吹雨打挺拔的青松，头低得不能再低，一双眼睛盯着脚尖。班主任、数学老师的轮番轰炸，就像无数的巴掌打在脸上。不一会儿，他脸涨得通红，隐隐生疼。第三次，马辉开车去乡下接来七十岁的父亲，替他去的。
　　 为了提高孩子学习成绩，也同时也为了摆脱尴尬的境地。马辉夫妻不惜血本，从网上购买各种学习资料，拜名师，访故友，送孩子去读各种补习班。有时间，夫妻轮番上阵，亲自进行指导。马国梁早上六点半，被迫准时起床，晚上十点睡觉，几乎没有周末，也没有寒暑假……他成了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成绩蹭蹭地往上蹿，但欢笑少了，身体瘦了。马辉的父亲，一名退休的高级教师，心疼孙子，又无可奈何，一气之下，逃到乡下亲戚家躲清净去了。
　　 最近，马辉忙于竞聘，李丽娟忙于工作，他们只好把马国梁托付给父亲照管。读二年级，马国梁的学习成绩哗啦啦地往下掉。马辉夫妻刚放松的弦又再次绷紧，就像戴着紧箍咒。一听说要开家长会，就像唐僧念起紧箍咒的咒语。
　　 李丽娟负气走了。明天早上的家长会，科长竞选？何去何从？马辉心乱如麻，沮丧极了。
　　 最近，与马辉有关的一些流言蜚语在厂内或住宅小区快速流传。昨天，科室科员小王双手比划着，向他汇报了亲眼看见的一件事。
　　 “马科长有外遇，且东窗事发了……”
　　 “不可能！！！”有人大声反驳。
　　 “前天晚上，就在我们小区，在他们的房间里，马科长和他老婆干架了。马科长脸上全是血，是被他家母老虎挠的。”
　　 “真的么？”好奇的人睁大了眼睛。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钢厂化验室工作的李斌对天发誓。
　　 子虚乌有的事让马辉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李斌是他竞争的冤家对头——化验室副主任李国胜的亲侄儿。
　　 马辉是钢厂生产科副科长，主持科里的日常工作。今年年初，陈科长退休后，科长的宝座一直闲置着。马辉39岁，正年轻力壮，他特别希望往上再走一走。还真是想啥就来啥，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真的就摆在马辉面前了。集团公司以各厂科室为试点，正式实施三项制度改革，即所有工作岗位公开竞聘上岗。这对没有任何背景的马辉来说，是如虎添翼，是吹绿了江南岸的一股春风。
　　 但很多事都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人怕出名猪怕壮”。很快，有很多与马辉有关的新鲜故事，就像加了酵母粉的面团，不停地在发酵。各种压力，像一座座山，从头到脚，倾压下来。似乎一夜之间，正一鼓作气，在冲锋号里奋勇前进的马辉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家长会，科长竞选？马辉的心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如坐针毡，心乱如麻。他从橱柜里拿了一个小玻璃杯，打开了一瓶白酒，对影独饮，干了一杯又一杯。屋顶的灯，屋内的桌椅板凳，白色的窗帘，开始在朦胧的眼前晃动，脑袋昏沉沉的。马辉闭上眼睛，斜躺在沙发上。
　　 “为深入贯彻党的十九大和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切实提升学校育人水平，持续规范校外培训（包括线上培训和线下培训），有效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过重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2021年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要求各地区各部门结合实际认真贯彻落实……”
　　 正在播放的一则电视新闻，让马辉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他使劲揉了揉脸，睁大眼睛盯着蓝底白字的电视屏幕……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觉得浑身轻松多了。他来到窗边，拉开窗帘，此时屋外的路都灯亮了，窗外一片光明。
　　 马辉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衣服，出门打个的士去接妻子回家。
　　
　　 二0二一年十月二十日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