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愿】履痕(征文·散文)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对于鞋子,我有太多的梦幻和遐思。
李煜在《菩萨蛮》中写道:“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读到这里,我曾傻傻地想,那是一双怎样美的鞋呀,提着舍不得穿么?后来才知是写幽会的女子慌张逃离,来不及穿鞋子,才提着鞋溜跑了。
小时候听过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故事,我就幻想自己能有一双水晶鞋,去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过去回到娘家,母亲反复对我说:“你嫂子的鞋子堆起半壁墙!”看来我哥,是很宠我嫂子的。我哥也真把自己当成了爱情的王子,他对我漂亮的嫂子特别好。他说,你嫂子没别的爱好,就是爱打扮,这是好事,只要她开心健康就好。
其实,我懂年迈八十几岁的母亲,她是经过灾荒年的人。岁月的苦难,在她心里烙下深深的伤痕。我不知怎么给她讲道理,只能对母亲说,你管好自己的身子就好了,反正她又没花你的钱。
其实,母亲哪里懂嫂子的心思呢?母亲盯着半壁鞋盒,呆呆的,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说,一年四季,只要一双凉鞋和一双密鞋就可以了。鞋,仿佛成了母亲的心结。她常常以此念叨起外婆和小舅舅。
母亲时常讲外婆一针一线纳鞋底做鞋的情景,外婆能干,一双巧手闻名十里八乡,衣服鞋子都是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外婆的手指上,总是会有针刺穿的伤。母亲小时候,一双鞋,她要等好久才能穿到脚上。如今外婆走了好多年了,母亲看到旧鞋子,就会想念一番。儿行千里,母担忧。现在,母亲总是担心我的身体。总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叮嘱我晚上要天天热水泡脚,平时不要舍不得花钱,要穿双好鞋。
或许因为我的小舅舅是军人吧。母亲没啥文化,但她从电影电视中看到,红军革命时期,冬天没有棉鞋,许多军人的脚冻伤了,她的眼里就泛起泪光。她给我讲了一个听来的故事,有个叫同妈妈的人做的棉鞋,是给革命领导人穿的。后来她拿的工资是十一级的工资。母亲说,可惜她自己不会做鞋,仿佛要是她会做鞋,也会给革命军人送好多鞋一样。革命军人走两万五千里长征,不知走坏了多少鞋。脚受伤了,他们还怎么走路啊。忍辱负重的足哟,母亲的心绪如潮翻涌。
我小时候家穷,一到夏天,天气变暖了,我们就自然地开始光脚满地跑。那时候,不懂得鞋子有多重要,反正没有完好的鞋,光脚反而自在。光脚,让我与自然界亲密接触。爬树,我的双脚紧夹着树干;捉泥鳅,双脚在泥水里感受着泥的柔软和水的沁凉;石板路晒烫了,光脚能感受阳光的火热。我的光脚时常被树刺或有棱角的石子顶伤,时间久了,脚底磨出厚厚的老茧,再走路时脚板也就不疼了。记得小时候爸给我买了一双绿色新凉鞋,我上小学舍不得穿,怕把凉鞋穿坏了,便赤脚走在上学的路上,有时石板路烫得双脚不由自主地快速捣腾。后来这个记忆一直伴随着我,我写的绝句小说《赤脚女孩》,被多家杂志多次转载。
因此,鞋子,那时并非是人的必需品,但鞋子是穷人的奢侈品。冬天冷了,才穿上一双鞋,有时鞋面穿洞,鞋底也有裂口的鞋子。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还穿过草鞋。他说草鞋防滑,便宜又实惠。我不穿草鞋,我觉得草鞋丑,太粗糙,刺皮肤,穿上它像野人裹树皮一样。因此,光脚的我,雨天行走在泥泞的路上,经常摔得狼狈不堪,浑身泥浆。
补鞋匠,是穷困岁月的手艺人。他坐在路口,对着一双双龇牙裂口的鞋,打补丁,换鞋底,也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我记得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的鞋子最易脱胶,每次穿不了多久,就得花五六元钱去找鞋匠上线。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的丰富,鞋子的质量渐渐在竞争中提升了。我买的鞋子再也没出现脱胶现象,有些被我丢弃的鞋子,有的根本没有破,只是穿旧,或者不想穿就扔进垃圾桶了。
草鞋,布鞋,胶鞋,皮革鞋,真皮鞋,运动鞋,拖鞋,凉鞋,雨鞋,舞蹈鞋,内增高鞋……从款式到质量不断提升,从色泽到做工不断改进。我在东莞打工的时候,很多台湾商人在厚街开鞋厂,我曾亲眼目睹鞋的制作流程。从设计,打样,到量产,到包装销售,一双鞋经过几千人的手才到消费者手中,我对鞋便有了更深的一种感情。有时我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双脚,觉得应该选双适当的鞋子保护它。
我因为自身个子矮小,没少穿高跟鞋,怀孕时也不愿穿平底鞋。后来有了腿疼的毛病,不得已穿平底运动鞋。年轻时爱美,好虚荣,经历过疼痛的折磨,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活着,不必太在乎他人的眼光。
如今,在街头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补鞋匠,以此为业的人已经很少了。偶尔在街头巷子里看到补鞋的大叔,他们大多是对磨歪的鞋跟进行贴补,顺便也卖些鞋子和袜子一类的生活用品。
特殊的生活经历,让我对鞋及以修鞋为生的手艺人特别关注。只要不是太忙,在街上碰到修鞋摊,我总要站在旁边看一看。但见手艺人麻利地转动补鞋机的手柄,那些密实匀称的针脚还是显得有些凸兀。看着那些打磨过上了胶水等着贴后跟的鞋子,我好生纳闷。每个周末,补鞋摊的生意都很好,我不顾大叔繁忙,好奇地问:“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来修鞋呀?”大叔说,有的是来擦鞋油的。有些鞋子花了一千多元买来,只坏了一点点,家里的老人舍不得扔,就会拿过来修修。哦,老人!我明白了,时代再怎么变化,那些经过贫穷的老人,仍然会记得缺衣少吃的岁月。他们的骨子里刻着“珍惜”两字。如同我母亲一样,永远记得“不可浪费”。
母亲后来再不给我说嫂子穿鞋的事了。她闲时戴着老花镜,绣了好多鞋垫,看到亲近的人都想赠一双出去。她说,鞋子,我们要爱惜穿,棉鞋垫吸汗,既保护了脚,又保护了鞋的内里布不被汗浸烂。为了母亲开心,她给我一大捆绣花鞋垫,我从攀枝花背回珠海,存放在衣柜里。那一堆鞋垫,放成了古董,随着岁月流逝我愈加珍惜,我想它的价值不在于它的实际功用,而在于凝聚了母亲的深爱。
母亲哪里知道,现在的人都有好几双鞋换着穿。不只是换着穿,还会根据不同裤子,不同衣服进行搭配着鞋子,鞋子不只是保暖,更有了修饰的作用。随着社会的进步,我们再也不穿补丁衣服,也不穿补丁鞋子了。渐渐的,母亲也不再唠叨我们晚辈购衣服和鞋子了。她终于明白,进而接受嫂子有那么多双鞋子的事实了。
现在,当我光脚走在鹅卵石铺的健身路上,体验按摩脚板穴位的功效时,坚硬硌得脚生疼,我对鞋有了更多的尊重。人们从被迫光脚走路,到主动健身光脚锻炼走路,是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也在不断变化,先是追求外表的光鲜,把皮鞋擦得锃亮、把头发烫出大波浪小波浪、注重脸部保养等等。而今,脚也有了特殊待遇,各种各样的洗脚屋,不只是泡脚按摩,疏通经络,还修脚美甲,生意火爆。
我对鞋有特殊感情,穿坏了,也舍不得扔,总把它们装好放起来。有时把不同时期的旧鞋子拿出来检阅,忍不住感慨:时光如沙,生命倥偬,对“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了更深的理解。蓦然回首,人生即使有一些艰难和曲折,但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心态,深深的履痕也成为温暖的记忆。跫音声声,履痕叠印,一路音符,写在坚实的大地,也飘荡回响于心灵的天空。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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