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寒流尚在酝酿，我却无意间走进了新冠疫情风暴眼里。连续晴朗的天亦真亦幻，让我时常怀疑现在的处境。既而便坦然：原来身处风暴眼里远没有外人想象的肆虐狂躁、疾风暴雨，天儿温和得让人觉得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凌晨，一个电话喊醒正迷糊中的人：核酸检测！来不及烦躁，翻身下床。寒凉的路上灯影绰绰，人车稀疏。早先微信中的通知被忽略了，干部们一一核查，翻开电话一个个叫起。医务人员全副武装，辛勤负责。他们的付出感染了本来带着一些牢骚、不那么情愿的乡亲。大家十分配合相信都人民害怕，别担旅行风险，别给孩子们添乱，期盼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而在同时，在我所在的四周，警报声声，噩耗阵阵。总怕名声被人抢了风头的额济纳这次终于独占鳌头——只是这次的名声有些那个，毕竟病例从它那里传播开来，而当地的染病人数一再增加，已经被宣布为高风险地区了。我所“逃离”了的小城是距离它最近的地方，在我侥幸离开的次日宣布封控措施：暂停人员进出。疫情不断发展，控制措施愈严，一道道检测管理通知在单位微信群里发布，像一些无形的索子系在大伙儿脖子上，越扯越紧，近乎窒息。
　　 好多人说我幸运。我承认幸运之神的眷顾。如果搬家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家当都装在车上，到了检查站，那里的哨兵严肃地说“接上级防疫要求，所有人员车辆一律暂停通过”，可就陷我进退两难境地了。回，不好回去；走，不能走出。幸好幸好，冥冥之中老天安排我在那天轻松顺利地离开了危机之地，顺畅回到故乡。虽然这两天风声渐紧，但我清楚，在乡下，天高地远，接触有限，防控形势大大好于离开的小城。
　　
　　 二
　　 额济告急，嘉峪关、张掖分别出现病例，我的被这些地方包围的故乡至今安然无恙。这就是我所说的风暴中心——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正在这些地方的中间地带。至今安然，实属幸运。因为流调发现，某些病例之前之后出现在这里。这是一种与自然风暴相似的情况：中心平静，边际突出；貌似平静，忧心变化，深恐疫临。什么时候疫情不结束，什么时候这种提心吊胆的情绪不会离开。
　　 听到各种关于疫情的说法。有人埋怨两位上海游客，说他们带着病还旅游，明知有病还到处跑。这当然是冤枉的。他们要知道自己会在一次愉快的旅行中染上病，甚至带病又跑了一程又一程，保证不会出门来的。况且，某地检测机构在发现情况后没有与其目的地政府沟通，明显出现重大失误。
　　 也有人说，额济纳办什么胡杨节，到处宣传，生怕别人不来；吃住价格弄那么高，“一月收入吃一年”，还把景区承包给北京人，就差直接从游客兜里掏钱了。尽管这个边境民族旗在开发旅游、旅游旺季经营上有许多值得总结的地方，但他们宣传本地特色，吸引游客的方向毫无问题。无论哪个地区，开发利用自然资源，造福一方百姓都是政府应当做的事情。至于发生疫情，当然不是任何人愿意看到的。每个善良的人都应当衷心祈愿疫区人民安康，疫情早日离去，秩序早日恢复。
　　 不懂得交融交流的乡亲们则说得干脆：那些人（游客）都闲的没事干，这里窜窜，那里逛逛，带着病到处跑，看把咱的生活弄成啥啦。这些说法当然站不住脚。疫情与人闲忙无关，与人们防范意识不强联系，与病毒变种后的传染性加强有关。每个人都希望平安健康，每个人都希望山河无恙。然而病毒突如其来，又是这个平和世界的另一个面孔。像晚霞红叶秋色之于风沙寒流深秋，像白雪皑皑恬静之于恶寒怒潮隆冬。同一个面貌，不同的颜色肌容，或令人心旷神怡，或叫人心生战栗，就看遭遇如何。不期而至的新冠，硬生生把满身采妆、一河欢快的秋打翻在地，变成了闻声色变的寒流——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让人畏惧。寒流添衣加被、烧旺炉火就可以，病毒侵袭，谁也不知道它在哪里潜伏什么时候露牙，叫它咬着可就难以脱身了。
　　 当然也不乏乐观主义精神与盲目自大的声音。之前有人说，非典没来，禽流感没来，我们有赖以护佑的“霍去病”。霍去病往泉水里倒御酒与众将士分享的说法由来已久，但他再有神通也不可能抵御病毒。用这个故事鼓舞士气未尝不可，要真用一个说法对付凶顽的病毒，那就跟传播神话者说一切都能够念叨念叨出来一样了。面对病毒，听从政府指挥，做好个人防护，加强卫生养成，才是公民义务。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人，终究会自食恶果；不按政府要求报告隐瞒行程，肯定害人害已。乐观没问题，一定得建立在严格按防护规定规范言行的基础上。树叶儿掉下来怕砸着头的人，那是另类极端。倘若他的健康出了问题一定跟病毒无关。
　　
　　 三
　　 面对病毒，站在风暴眼儿里，怕毫无意义，说多么乐观也不是事实。心态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变化，由开始的充满希望，到在周边疫情加重时浮现的恐慌，在到有些没来由的焦虑，以及归于平静地等待。这个过程是客观的，更是现实的。
　　 把定好的车票退了确实不那么情愿。且不说铁路公司白白收取的几十元的退票费，那是两张下铺哎！似乎近在咫尺，一夜风声便成了歧路天涯，怎么能那么平静呢！妹妹让我投诉，疫情弄得人无法行走，怎么还收退票费？我查了下铁路公司规定，除了年初北京疫情防控期间免退票费之外，再没有免费退票一说。罢，谁让咋是自觉居家不再远行的，而不是铁路限制了行程。瞧，今天的行程卡都还是绿的呢！
　　 天冷了，寄居在妹妹家是最好的抉择。她家有热炕，其他生活物资丰富，自产粮食堆积不少。此外，还参与力所能及的劳动，适当地帮些小忙。比如这几天牛圈起粪，我跟着放牛，既过了把当牛倌的瘾，又让他们腾出手来干些更紧要的事情。乡下的劳务是干不完的，尤其是妹妹家养殖一百多头肉牛几十只羊，还有几百亩种饲料的农田。出身农家的我过去也没经见过如此养殖规模，有些事情也是头一回见识。跟着他们的步伐，不谛也是见识的提升与经验的积累，是活到老学到老的绝好机会。
　　 无法想象，如果冬闲季节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老两口儿待着大眼对小眼，现在的心情是否沉沦，还能不能保持因为跟在牛犊子欢蹦乱跳之后生出来的几多快乐而保有的愉悦，还能不能在单一乏味的日子里保持安定。世上的事情都有规律，也有其必然性。我之所以有今天，好多事情之所以带着幸运成分，不能不说，长年累月积聚的经验、决断事物的习惯，甚至可以说对生活的敏感等等，一定程度上助力行稳致远。
　　 或者更重要的在于，已然养成的对生活的态度，在支撑我可以比较顺利。
　　 琢磨一下我的生活态度，不外乎审慎、达观、积极、接受。接受在其中显得十分重要。接受快乐喜悦幸福容易，接受曲折、坎坷、颠簸、委屈甚至挫败很难。在这些难的方面，曲折是经常出现的，更需要有一个平常心来看。更重要的是，在这些东西里，不过多与别人攀比，不跟更幸福的人看幸福，不跟更悲痛的人比伤心。谁的生活都独一无二。而那些预期之中或意外之间的事情，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哪怕很多人都获得了而我失去了，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话应当成为最基础的“座右铭”。
　　 新冠疫情之下，岂能独善其身、岂可独步逍遥？被封闭、被控制未尝不是一种最关切的保护啊！
　　 前几天念叨几句，以为结语：
　　 光灿云淡掩轻霜，寒流蓄势陷汪洋。病毒突来风变色，兵行阵乱滞旧乡。
　　 怅望南国无缘去，颔首回护肩胛凉。但愿霍公还护佑，走过艰难慨而康。
　　
　　 2021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