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会走远
　　 ——纪念公公仙逝六周年
　　
　　 你从没走远，爸爸
　　 每年春天
　　 你会从最先抽出的嫩芽上醒过来
　　 你会从抿紧嘴唇的花骨朵里醒过来
　　 你会从老楸树迎风起舞的枝条中醒过来
　　 满院的花香，洁白，悠长
　　 不正是你的灵魂在无声地飞翔么
　　 你怎会走远，爸爸
　　
　　 你就藏在叶片的细语中，绿油油地长着
　　 你就藏在秋天的果实里，红艳艳地笑着
　　 你用结满老茧的手掌
　　 种植了多么美好的语言啊
　　 你怎能走远，爸爸
　　
　　 那挂满农具的墙壁
　　 挑着鸽笼的屋檐
　　 还有积聚种子的粮仓
　　 都以沉默的姿势
　　 坚守着你永远的渴望
　　 你还会走远吗，爸爸
　　
　　
　　
　　 ✿ 我一遍遍回想这些情景
　　 ——纪念婆婆仙逝三周年
　　
　　 我一遍遍回想这些情景
　　 婆婆捧着面条站在锅边
　　 边纳鞋底边用夹锥扎着馍块送进嘴里
　　 搂着我的孩子睡在北屋的炕上
　　
　　 婆婆的性格
　　 不喜欢别人说她的好话或坏话
　　 七十了，脾气还很大
　　 生起气来，也会哭哭啼啼，怨天怨地
　　
　　 婆婆用碎布拼成的褥子
　　 还铺在我们的床上
　　 以后还会继续铺下去
　　 笸箩里还有她没绣完的鞋垫
　　 一根根的针，一圈圈的线
　　 还留存着婆婆的味道
　　 婆婆替很多人做过棉衣和鞋子
　　 为此，我们总是埋怨她
　　 她只好背着我们继续做
　　
　　 婆婆常常捋头发的姿势
　　 戴着顶针的手指
　　 污渍斑斑的衣襟
　　 吸面条的声音
　　 轻轻巧巧走路的声音
　　 大声说话的声音
　　 东翻西翻找东西的样子
　　 出门前戴上假牙的样子
　　 用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的样子
　　 胃痛时皱紧眉头的样子
　　 怕吃药的样子
　　 夜里睡觉蒙头的习惯
　　 早早起床的习惯
　　 这一切都历历在目
　　 似乎还是昨天的事
　　
　　 一看电视剧就上瘾的婆婆
　　 常常提醒我们过节的婆婆
　　 总是把梨切开来分着吃的婆婆
　　 仿佛还在楸树下唤鸡
　　 还在墙角为猪仔梳毛抓痒
　　 与小孙儿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
　　
　　 有时我想
　　 只要我们大声叫一声妈
　　 她一定会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
　　 朝着我们微笑
　　 母亲啊，母亲
　　 我们的母亲
　　
　　
　　 ✿ 老屋
　　
　　 天窗，光柱，游浮的尘埃
　　 这些粗糙的元素
　　 构成老屋的健康的肺部
　　 有了它们
　　 老屋就能均匀地呼吸了
　　 就不会被呛着，被闷着
　　
　　 会呼吸的屋子是活着的
　　 活着的屋子就会变老
　　 就像我的公公，婆婆
　　 在老屋里住着，住着
　　 不知不觉就老了，病了
　　 永远离开了
　　 剩下孤独的老屋
　　 替他们，继续呼吸着
　　 继续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