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爱难舍
　　 天幕暗淡无光，犹如狂放不羁的中国诗人泼溅的黑漆漆的墨汁。
　　 冷雨仍旧密密匝匝地下着，毛毛细雨不似那江南的雨柔弱婉约，而是令草木萧索的苦雨，更是点点离人泪。
　　 长途汽车在雨中穿梭，雨刮器把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不断地推到两侧。
　　 疾驰的长途汽车上，除了无数乘客坠入昏沉的梦里，还有少许的几个人透过逼仄的窗户，呆望潇潇的雨幕。
　　 阿霞不管不顾一车人的探寻与惊讶的目光，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哭湿了衣袖，这时饥饿感向她袭来。原来，早上走得匆忙，她竟然忘记了吃早饭。她的目光落在刚才拿上车，顺手放在脚下的两个食盒上。她提起左边的食盒，掀开食盒上的蓝花布，里面装满了风干的猪头肉、板鸭、野兔、山鸡。她盖好蓝花布，依旧把食盒放在原地。她提起另外一个食盒，扯掉蓝花布的一瞬间，一股子熟食的香味飘散开来，充斥着长途汽车狭小的空间。食盒里有一只煮熟的油烫鹅、六节香肠、四块腊肉。这些熟食都切好了，分开装在里面。
　　 满车的乘客或是从睡眠醒来，或是抽回凝视窗外的眼神，都齐刷刷地朝阿霞这边张望，嘴里更是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甚至正在全神贯注开车的司机张旺都扭过头来，张大眼睛搜索香味的出处。
　　 阿霞把手伸进食盒里，抓起油烫鹅的一只油亮的鹅腿，准备送进嘴里饱餐一顿。
　　 这时，一柱明亮的光束穿透密织的雨幕——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出现在长途汽车后面。摩托车越来越近，驾驶摩托车的男子一身蓝色的警用雨衣，衣袂飘飘，一只手抓着摩托车的车把，一只手正在冲着飞驰的长途汽车挥舞。这一幕通过后视镜落入了驾驶室的司机张旺眼中，他的嘴里嘟囔了一句，“大雨天的，阿sir干嘛火急火燎地追上来，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我这车里难不成藏匿了杀人越货的强盗？”思量片刻，张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脚赶紧从油门上挪开，利落地落在了刹车上，汽车不露声色地开始减速。
　　 阿霞眼角余光瞥见了窗外的身影，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了。她探进食盒的手立即停了下来。“拿去吃吧！”她毫不思索地便把食盒扔给了邻座的村妇。
　　 “嘿，龙剑，我在这里！”阿霞伸手打开窗户，侧着头探出窗外，任由冷雨浇在头上、脸上。
　　 “呃，阿霞，谢天谢地，终于追上你了。”驾驶摩托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霞日思夜想的龙剑。他驾车已经来到了阿霞所在的窗下。“原来是龙警官来了。”张旺一眼认出了时常来车站反扒的便衣警察龙剑，他一面嘀咕，一面将车靠在路肩停下。随着嘎吱一声，长途汽车的后车门缓缓开启。
　　 阿霞滑下凳子，开始侧身奔跑，穿过窄窄的过道，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跳下长途汽车。龙剑正从停好的摩托车上下来。她一个箭步奔到龙剑近旁，张开双臂扑倒在龙剑身上，龙剑伸出双手拥住她。两个相爱的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长途汽车上的人们一面开心地嚼着阿霞赠送的鲜卤，一面亲眼目睹了这感人的一幕，不由得咂咂嘴巴，像城里人一样，用油腻腻的双手鼓起掌来。
　　 阿霞不好意思起来，抽回拥抱龙剑的双臂，转身冲车上的人们微微一笑。龙剑也冲车上的众人点点头，开心地笑起来。
　　 阿霞邻座的村妇从车上下来，手里拧着阿霞那个李宁牌的背包，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揩掉的油渍，来到阿霞身旁。她弱弱地问道：“小妹儿，这是你的行李。需要我们等你吗？还是……”
　　 “这得看……”阿霞莞尔一笑，深情地望着龙剑，“你是来和我道别…还是追我回去？”
　　 “阿姐，你们走吧。我是专程来接阿霞回家的。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张旺师傅。”龙剑冲村妇点点头。
　　 “恭喜了。”村妇点点头，转身离开两人，朝长途汽车走去。
　　 “师傅走吧。”村妇笑盈盈地上了车，“猪八戒追媳妇，别管她们两了。”“人家可是人民公安千里飞骑追新娘，必是一段佳话。”张旺咧嘴笑出声来，伸手掀下车门的控制键，车门噗呲一声缓缓地关闭了。
　　 长途汽车往前开去，留下差点就擦肩而过的恋人，任由两人相拥在凄风冷雨中。
　　 不一会儿，风停雨住。
　　 太阳突破重重的浓雾，洒下万道光芒。
　　 “我们回家去。”龙剑跳上摩托车，随即发动引擎。阿霞灵巧地跨上摩托车，坐在了龙剑身后。她十指交叉环抱住龙剑，头贴在龙剑硬朗的背脊上。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湿漉漉的柏油路上，车轮滚滚，摩托车往云雾水乡小镇飞驰而去。
　　 行驶了很长的一段路后，龙剑驾驶的摩托车在路旁的一片银杏树林停下。
　　 湿软的地上铺满了金色的银杏树叶。阳光穿过斑驳苍劲的树干，洒在落叶上，愈加的金光闪闪。
　　 远处的山野小村，错落有致地林立着红墙黑瓦的农舍。
　　 阿霞伸出柔软而瘦肖的手握住龙剑温暖有力的犹如蒲扇般的大手，漫步在这片寂静的荒野里。四下无人。龙剑凑过去想亲吻她。她顿时吓得一脸红霞飞，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指，封住龙剑的唇，一把推开了龙剑，跑了开去。她翻飞的双脚淹没在片片金黄间。
　　 此时，若以山野小村为背景，以偶尔飘落犹如黄碟的银杏树叶为点缀，两人幸福的身影与饱含沧桑的树干相映衬，这些元素落在天地做的相框里，在明亮的阳光下，勾勒出的必然是一幅奇异而绚烂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