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你知道爱情的样子吗？
　　 二凤摇摇头，低下头抠右手拇指上的死皮，偷偷流泪，模糊了视线。她深切预感到了成长的到来。她眯着眼睛仰头直视太阳，深秋的天气，阳光仍然白晃晃的刺眼，几秒钟内眼睛便酸涩难受。二凤理所当然地用袖口擦干净眼角汩汩直冒的泪水。
　　 先生说：我也不知道！
　　 二凤心情不悦地接过话：我只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你。
　　 为什么要离开我？先生问。
　　 你问我知不知道爱情的样子。我左思右想，日思夜想，始终不知道爱情长什么样！人说只有在分别后，才会清楚这玩意儿究竟长什么样。二凤赌气似的说。
　　 谁说的？
　　 书上。
　　 什么书？
　　 讲故事的书。
　　 胡写一通，把人都教坏了。
　　 不。我要离开你。我说的是不仅仅离开你，我还要离开这座城市。二凤坚定地说。
　　 你准备去哪儿？
　　 还没有想好，不过只要离开这里，去更大的城市就好了。
　　 我不允许你离开。先生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压在屁股下的野草也趁机直立起来。
　　 你管不了我。
　　 可是……先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泄了气坐回草地上，把刚直立起来的野草重重压着。你可以去B县、C县，我都可以陪着你。
　　 不。我要去看得见海，有飞机场的城市。二凤说着，吸了下鼻子。
　　 此时，初秋的雨从山谷外一路顺稻田到河下了起来。
　　 先生深深地叹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雨往这边来了！我们回去吧！二凤空洞的目光盯着先生留下的压瘪的一丛草。毫无意义地望着，仿佛在亲眼所见先生残留的气息，点点消散。
　　 走吧！先生重复道。
　　 二凤也站起身来，拍了拍沾在短裙上的枯枝败叶，跟在先生身后，往回走。他俩踩在一条一面是小溪，一面是稻田的泥坎上，稻田里的水稻全黄了，挂着沉甸甸的稻穗。茅草滑过二凤光溜溜的小腿皮肤上。仔细地走着，缄默不语。走到分岔路口。
　　 先生站在桥头说，你确定要离开我？
　　 二凤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先生。桥高高地耸立在一段峡谷上，来来回回车流不息。
　　 先生果断地说，那好！你走吧！
　　 二凤机械地点点头。先生机警地左右看了看，穿过车流，走到桥对面。突
　　 然间折返，面红耳赤地站在二凤面前，宽阔的胸脯起起伏伏，愤怒地说，看来二凤也是在学世面上那些小大人的行为呀！自以为读了几本书，便常常心怀忧虑并沉醉其中，看人的目光也是写满忧伤。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派真让人心寒，心烦。我是一眼不想再见到二凤了。先生的话咄咄逼人，二凤惊讶的目瞪口呆。
　　 不等二凤回过神来反驳，先生头也不回地跑到桥对面，疾步走了。二凤想要追上去解释，可还是迈不开腿，站在桥上，从车流的间歇中目送先生的身影隐匿在拐角处。片刻，狂风卷起落叶、残枝、塑胶垃圾高高低低、飞来飞去。近处的描绘困于雨雾中的稻田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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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一个星期五下午，秋高气爽。二凤返回小城在参加一场即将开始的婚礼的路上，路过分别的桥时，思绪万千，驻足扶在栏杆上，俯身望着奔奔跳跳的河水。她想：果不其然，许多人在心平气和之际，往往会忘了爱情的模样。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一个新的人，才后知后觉在记忆中描绘出爱情最初萌生的模样。
　　 二凤想起，分别的半年后，一个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先生打来的电话。
　　 好吗？
　　 一切顺利。二凤欣喜极了。
　　 我找到了爱情的样子。
　　 ……二凤心跳到了嗓子眼。
　　 分别后，我开始不停地想念你，不停地回忆过去忽略掉的事物，一起去过的小溪、水库，一起路过的便利店，岔路口的那座桥。我时常在桥上驻足，回想那天的事情，要是不让你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寂寞。
　　 二凤听着，走上相宝山天桥，望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生活还会继续吗？先生问。
　　 会的。二凤心情失落到了谷底，她想要先生对自己表白心意。
　　 离开的后果如何？
　　 没有感情的物体，行走在真实与空想边缘。二凤想了想说。你得习惯情绪上的变换无常，空虚寂寞、无聊至极、麻木不仁等等，你强迫自己喜欢上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机械地完成它，烦躁的额头渗出虚弱的汗珠。
　　 我要结婚了。来吗？
　　 好！说完，二凤挂断电话走到马路另一头。
　　 徬晚的回家路上，人影寥落。
　　
　　 晚上六点，婚礼顺利在小城人工湖旁的国际酒店举行。二凤望着台上喜极而泣的一对新人，大受感动，觉得似乎已经看透人生，才会如此孤独且无意义的活着，无所事事时，将音乐和小说作为精神食粮，把自己关在清冷的阁楼书房中啃食。自己似乎早已在内心世界构建起一座雄伟的、应有尽有的城池，不断地吞噬外在的世界。
　　 “我或许真成了一个耽于小说空想境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