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光】孤石河的地瓜花(散文)
“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为孤石苦相思。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正在读着刘禹锡的《望夫石》,车子突然停在路边一块巨大的石头旁,小崔说:“这个村子叫孤石河。”
摸了摸被被撞了一下的额头,懵懵懂懂下了车。眼前这块巨石是“孤石河惨案旧址”碑,碑文写道:
“1940年2月13日上午10时许,日军‘扫荡’行至孤石河村东南海边,适逢风台顶等村几十名村民欲乘船避难,因潮枯水浅,船不能行。日军发现后,疯狂地用刺刀乱刺及开枪射击,共杀死群众16人,致重伤造成残废5人。”
读着碑文,为民族曾经的苦难伤怀,隐隐作痛。抬头望去,虽然是初冬时节,草木凋零,但蓝天之下,几缕炊烟袅袅而上,一片宁静与安详。很难想象,七十年前,这里曾经血雨腥风。本来是去人石村的,忽然产生了走一走孤石河这个小山村的念头。
村子很小,56户,从东到西,也就300来步;村子不很老,也就170年的历史。因为那场惨案,孤石河这个村名在《乳山市志》里的大事记里出现了。
村名是因为村旁的河流中有三块孤石。我很想去看看那三块孤石,总觉得不论是“旗杆石”、“丈八石”,还是“人石”、“孤石”,既然作为村名出现,那就有了文化的成分,就有了乡愁的沉淀,不应该被湮没。
进村的路还是挺平坦的,路边斑驳的墙体上依稀可见多年前的标语:“晚婚晚育,少生优生。”时光荏苒,鼓励生育的政策悄然而生。
漫步中,一座老宅吸引了我们的眼球。这座房子并不高大,也很小,应该是一座大宅院剩下的一小部分。墙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方方正正,大小几乎相同,有点儿像牟氏庄园里的“錾墙”。这在村里,乃至周围的几个村子里难得一见。
墙上镶嵌着结实的“牛鼻子”拴马石,门楣上的“户对”雕刻为莲花状,门框下没有“门当”,是厚重的青石门枕。这是一个富足殷实之家。在这样偏僻的小山村,过得如此富有,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
拐过老宅,是一条新近硬化了的上坡路,不到二十米就在山脚下拐了弯。可不可能“曲径通幽处”呢?我决定走上一走。一边往上走一边观察,村民的房子基本坐落在山坡上,呈点状分布,有点儿像棋盘上的棋子。
上了坡,拐过弯,竟然只有一户人家,独门独院,虽然幽静,却像落了单的鸟儿,不免有孤独之感。门前有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是一道陡坡,要是晚上开着车走过此处,很是危险。
小心翼翼踩着杂草下了坡,拐上另一段水泥路,眼前突然一亮,一簇鲜艳的红花在阳光下喜气洋洋。
“地瓜花——”同伴一声尖叫。我上前看了一看,果然是。
这种花,小时候几乎随处可见。每年秋天开完花以后,可以在土里挖出一个个大块根,长得跟地瓜很像,因此人们就把它叫作地瓜花。这样艳丽的花儿,顶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应该受了莫大的委屈。
其实,这个花有正式的名字,叫大丽花,或者叫天竺牡丹。在她的原产地墨西哥,人们觉得她大方、富丽,将她尊为国花。
大丽花漂洋过海,从遥远的热带高原来到温带丘陵地带,已经100多年了。一百多年里,大丽花将自己的根,坚定地扎在了这片土地上,花色不断更新着,一直保持着美丽大方的姿态,点缀着人们的生活。
这簇地瓜花,枝叶散漫,东倒西歪,似乎没有得到精心料理。或许,就是随风而来的一粒种子,或者夹在泥土中的一块根,觉得这里适合自己生长,就在门前沟边尽情开放,靓丽了门庭,靓丽了心情。
孤石河的高姓祖先是清咸丰年间从人石村迁此定居,而人石村的高姓又是在清康熙年间从到根见村迁入。为了生存,人们选择了这一方面水土,开枝散叶170年,像一朵美丽的地瓜花,盛开在山脚下。
正在找着角度拍照,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哥笑吟吟走出来:“这花漂亮吧?”
“真的漂亮,在这里很多年了吧?”
“是啊,我记事起她就在这里,前年修路的时候不小心埋掉了,今年又长出来了。”
地瓜花似乎听懂了,在风中摇曳着,不知是想摇掉曾经的苦难,还是告诉我们现在挺幸福的。
寒暄之后,询问老哥是否能找到那三块孤石,老大哥摇摇头:“够呛,我都好多年没看见了,应该在挖虾池的时候埋掉了。”
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失落,想起毕业20年回到母校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当年的任何痕迹,怅惘之后,在学校聚餐的念头荡然无存。“物是人非事事休”,人非物也非,岂不更休?
又问起那座老宅的事儿,老哥有些模糊:“应该是我们村最老的房子,可也没人能说清。记得办大食堂的时候,就在那座院子里。后来拆了一些建学校了,好像是。”
忽然想,既然是三块石头,也不算是“孤”啊,为什么不叫“三石河”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高姓祖先当年必然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情感,像一个孤儿,流落他乡。或许,这就是“孤石河”村名中蕴含的乡愁。不管那三块石头在不在,埋没埋,乡愁永远在历史的长河里,无法淹没。
回头望,那丛地瓜花在阳光下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