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里栽了两棵无花果树，树龄四岁了。今年是个丰收年，结了两百多个果子。我自己享用了一半，另一半给鸟儿当美餐了。
　　 十月的一天上午，我刚从北京回到家，还没进屋，便放下行李，径直朝无花果树走去。
　　 呼啦啦几声，一群鸟儿从枝叶间鹊起。没等我看清它们的模样，但见它们在空中划下几道优美的弧线，迅疾地没入不远处的树林里。
　　 哎呀，我的无花果，在我旅游的十一天里，成了鸟儿们的饕餮大餐了。几乎每一根树枝上，都残留几个被它们吃过的果实的痕迹。我在家的时候，它们还有所顾忌，偶尔偷吃一两个。我不在家，它们一定高兴坏了，呼朋引伴，大快朵颐。伙计们，快来呀，这里有美味的无花果。主人似乎不在家，一定又是到很远的地方旅游去了。一只鸟来了，两只鸟来了，一群鸟来了。它们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欢闹着，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真好吃！简直好吃到没朋友。可不是嘛，主人在家的时候，想吃上两口还胆战心惊，生怕被她发现，尽管她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凶。是的，有时候她在厨房里，从窗口观察我们，想用手机把我们拍下来。我们才没有那么傻呢，偷吃人家的东西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哪能让她抓住证据？对对，不管什么时候，听到她的脚步声，或者看到她在拍我们，就得赶紧跑，可别被她逮个正着。
　　 这些个小精灵，我拿它们还真的没办法。它们聪明得很，从不吃生果，专拣成熟的果子吃。我家这两棵无花果树，生果是青绿色的，两分硬币般大小，硬邦邦的。随着颜色开始变黄，果子变大变软，膨胀得有乒乓球一般大，便意味着差不多成熟了。为了口感更好，我总想让它们在树上多停留一两天。没想到，这正中鸟们的下怀。等我再去看时，那些成熟的果子有一半被鸟儿们偷吃了。还好，它们还算有良心，不是这个啄一下，那个啄一下，而是一个吃完了，再吃下一个。这样一来，也能给我留下了几个漂亮的果子。
　　 摘无花果是一件令人愉悦的活儿。不用剪刀，也不用其它工具，只需伸手轻轻一掰，随即听到一声脆响，一股雪白的汁液顿时喷涌出来，沾了一手黏糊糊的。顾不得洗手，果断将果子掰成两半，放心地塞进嘴里。这是真正的绿色食品，没施化肥，没打农药，即使有钱也难买到。
　　 难怪鸟儿会偷吃，这熟透了的无花果生吃真的清香甘甜，有些像蜂蜜的味道。据说它营养丰富，可以降低脂肪、消食通便、降低血压、消除疲劳和抗癌防癌，提高身体免疫力。
　　 来美林湖之前，我只见过无花果干，还买过一些煲汤。从没见过无花果树，也不知道生吃是什么滋味。倒是读过孙犁的《无花果》，文中写道：“至于无花果，则植物之特异者耳，故只为植物学者重，并略被观赏焉。”我充满好奇。无花果，果真不开花便结果吗？是不是像没有爱情的婚姻，生下一大堆孩子？经查阅资料才明白，它是一种看似无花却有花的植物。我们吃的无花果，并不是真正的果实，而是它的花托膨大形成的肉球，无花果的花和果实都藏在那个肉球里面。
　　 无花果是人类最早栽培的果树树种之一。在《圣经》中，被称为“天堂之果”。在地中海沿岸各国是祭祀用的“圣果”。传说古罗马有一株神圣的无花果树，被命名为”守护之神”。它曾庇护过罗马创立者罗募路斯王子，躲过了凶残的妖婆和啄木鸟的追赶。有意思的是，据中外专家学者推测，无花果正是亚当夏娃偷吃的智慧果。无花果那美丽宽大的叶片，被《圣经》描述为人类的第一套服装。
　　 有一天，我和朋友们去一家农庄吃饭，无意中品尝到了新鲜的无花果，那醇香的滋味一直在舌尖缠绕。回到家，去淘宝上搜索，几乎没有卖新鲜无花果的店铺。我知道是因为无花果不耐储存。白居易描写荔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而无花果比荔枝更甚，摘下后一天就变坏。
　　 我在网上无意中发现有无花果苗出售，一眼喜欢上它那如手掌一般的叶子，还有紫红色或者橙黄色的果实，当即下了一单。几天后，收到的却是两根三十厘米左右的光秃秃的棍子。
　　 我是不是被骗了？这棍子就是无花果苗？一番思忖后，决定既买之，则种之。我把它栽种到院子西面的围墙边，斜对着大门。秋冬季节，干燥少雨，我每天给它浇水，期待着有奇迹发生。
　　 第二年春天，一场春雨过后，不出几日，两根棍子上，竟然爆出一个个新芽，不久便抽出了新的枝条。到夏天，枝繁叶茂，有几根枝丫可与人比高。国庆节，有亲戚到家里玩，仔细观察一番，对我说，无花果结果了。果真，在几条树枝的顶端，在一节一节的叶子之间，长了几个蚕豆般大小的果果，萌萌的，可爱极了。尽管它们还那么小，却足以让我欢喜不已，仿佛那甜甜的果实已经挂在枝头，向我展露笑颜呢。
　　 到了冬天，万物进入休眠期。广东虽说温度还在二十度上下，但植物生长速度明显放慢。每天早晨，漱洗完毕，我第一件事就是到院子里查看无花果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可是，它还是小小的一颗，板着一副青面孔，不肯给我好脸色。快到十二月了，果子明显变大了，颜色开始变黄，前端张开了一个小嘴巴，圆圆的，像人的肚脐眼。我知道，应该是快成熟了，明后天可以摘果了。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听到窗外有鸟叫声。拉开窗帘一看，掉光了叶子的树冠上，有两只鸟儿在欢腾跳跃。不好，果子被鸟吃了。等我冲出大门，鸟们早已无踪无影。摘下两颗被鸟儿啄了一半的果子，用刀切掉被鸟吃的一边，将剩余的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一股甜丝丝的感觉盈满口腔，一直沁入心田。太好吃了，怪不得鸟儿们吃得那么欢。我随即把拍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果子好吃鸟先尝”，引来微友们浓厚的兴趣，纷纷为我支招怎么防鸟。
　　 有人说，做一个小人挂在树上，吓唬鸟儿；有人说，给无花果套上袋子。这两个主意都不错。老家的乡亲们，就是用稻草人驱赶鸟类的；种植水果的果农，等果实长到一定的时候，就会给果实套上专门的果袋，防鸟效果特别好。
　　 最后我却什么都没做，一切顺其自然吧。我想，我已经享受了种植过程的快乐，已经品尝到了果子香甜的味道，已经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至于能吃到多少，倒变得不是太重要。与鸟儿们共享果实，不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吗？
　　 其实，鸟儿是我的好朋友，它们给我带来了太多的快乐。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有着无以伦比的治愈效果。我常常感到庆幸。小时候在老家，生态环境良好，一年四季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鸟鸣声。它们陪伴着我这个乡村女孩，慢慢长大，走出山村，走向高校，走向广阔的人生舞台。在广州工作二十几年，居住在大学校园。窗外有一大片参天大树，各种鸟类在树林里栖息。从早到晚聆听着鸟儿们的歌唱，给我的生活带来无穷的乐趣。退休后来到美林湖，置身于山湖之间，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每天在鸟鸣中醒来，让我有一种处于世外桃源般的轻松愉快。反观如今绝大多数城里人，生活在钢筋水泥森林里，每家每户就像是一个鸽子笼，逼仄而沉闷，远离大自然，听不到鸟儿的天籁之音，心情哪能不浮躁呢？
　　 午后，天空湛蓝，不见一丝云彩。黄橙橙的太阳，照得身上暖融融的。我斜躺在吊篮里，静静地注视着那两棵无花果树。几根光秃秃的枝丫顶上，还残存几颗果子。
　　 两只鸟儿飞来了，落在同一树枝上。枝丫顿时摇晃起来，像是在跳舞。
　　 这是两只体型中等的鸟儿，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一身乌黑的羽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它们的翅膀上、肚子上、尾巴上分别缀了一些白色，像一朵朵小花。它们可能是一对夫妻，或者是情侣吧。你看它们共吃一个果子，你啄一下，我啄一下，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看不到它们眼睛里的温柔，也听不懂它们脉脉的情话。但我沉湎于这温馨的画面，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拍照，生怕惊扰了它们。
　　 我在想，为什么鸟儿那么怕人呢？如果它们也像鸽子一样，能接受人的投喂，甚至飞到人身上、手上啄食，那该是一幅多么动人的情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