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风】偷来的惊喜(散文)
生活总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期的惊喜。
立冬那天,天格外蓝,太阳格外亮。
就在前一天,气温跳水式骤降,狂风摇撼着大树,窗户咣咣咣地响。寒气透过玻璃,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室内。听着呼啸的风声,望着被风驱赶着的树叶,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渺无人烟的荒野。而如今,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身上,暖暖的。昨日恍惚被推出好远,模糊成一场虚幻。然而,墙阴处那一层薄薄的细雪,分明又将模糊冲洗出现实——深夜,确有一场小雪悄然造访人间!
雪是冬天寄给大地的情书,在深夜将第一声问候轻轻塞进了邮筒。那一声问候太轻盈,未曾惊扰人间的梦!
她不知,那轻盈的身影,是我在寒风中柔软的期待!
初雪在暖阳下羞答答地离场,留下一声轻叹,一丝安慰。
道路两旁的水杉参天耸立,树叶在枯黄中残留着一些绿意。但依然很茂密,那是秋最后的倔强。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像是淘气的孩童不小心打碎了存钱罐,硬币闪闪撒落一地。
银杏树叶黄得温润而又纯粹。很少看到它们半黄半绿的模样。仿佛一种约定,一种默契,在某个夜间,一齐换上灿然的黄衣。立于秋光里,安然、沉静,不悲亦不喜!
当远山的轮廓渐渐清晰,当山腰的积雪带来凛冽的气息,我恍然明白:刚才穿行的那段路,恰恰是秋到冬的距离。冬天来得太仓促,好多树的叶子还没有作好别秋的准备。
山腰上卧着雪,山脚的屋顶上也卧着雪,进入山中,方知雪的盛意!
阳光朗照的山头,积雪已消融。红色黄色的灌木叶子,像盛装的少妇,渲染出深秋的韵味。背光的山坡上,厚厚的积雪压着树枝,一派粉妆玉砌的景象。河道边,竹子弯下腰,颤巍巍地托举着满载积雪的竹叶。溪水漫过细石,缓缓流淌,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寒光。隔河而望,农家院外一棵临河的柿子树上,秃秃的枝干挑着一个个橙红的柿子,烟花一般,炫目、招摇。一只黑狗趴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半眯的眼睛似睡还醒,哪管带给它温暖的是冬阳还是秋阳。锈迹斑斑的铁门,似钳口的老人,默念着山中的岁月,静候来年的春光。常年陪伴铁门的,是门旁不远处的一盘石磨。凹凸不平的磨盘,曾领略过繁华,却承受如今的落寞。草枯了,树荣了,石磨就这样默然坐在河边,一年又一年:听流水潺潺,看蝶儿翩翩;叹花开花谢,赏月缺月圆。这个磨盘上,鸟儿也曾栖息,行人也曾歇脚。这个磨盘上,微风拂走过落叶,细雨留下过青苔。昨夜的雪走倦了,至今还沉睡不醒。静默的石磨啊,将一切的一切酿成季节的酒,吟成岁月的诗!
高处低处的阔叶乔木,树叶已然脱落,积雪沿着枝丫的走势,勾画出完整的树冠。在灰暗杂乱的背景下,树的姿态顿时清晰了起来。
路边低凹处有一所低矮的瓦房,屋檐上垂挂的冰凌翻动了童年的记忆。冰凌,我们叫它“冰溜子,”寒冷的冬天,上学放学的路上,常常会蹦跳着伸手去够屋檐下的冰溜子,还有人会将敲断的冰溜子含在嘴里,舌头在嘴里咕噜噜地打着哆嗦,还要硬着头皮逞英雄。多年生活在城市,这种景致已很难看到,那些消融在故乡童年里的冰凌,如今又凝结起来,带着童趣带着欢笑,分明地垂挂于眼前。
房前的院子并不大,雪已清扫成堆,置于院子一角。屋子的斜后方搭建了两层平台,平台上散落着废弃的桌椅,四周的檐角吊着火红的桶状灯笼。前院的空地上用绳子穿着各色的小风车,它们个个头顶雪花,似凌寒怒放的绚丽的花。大概是受到疫情的影响吧,昔日的喧嚣远去,这些火红的灯笼和彩色的风车,也陷入了落寞和沉寂。
许是地势低的原因,这里保存了完整的雪景。一根圆木横枕在河的两岸,厚厚的积雪仿佛已停留千年,与旁边的院落、红灯、彩色的小风车,共同构成了童话般的世界。
寒风忽来,吹动枝头的浮雪,阳光下蓬勃地翻飞,灿灿地生光,诚如鲁迅先生所言,是“雨的精魂”。
站在高处的平台,仰望远处,阳光下的灌木丛依然有着秋的斑斓;俯视眼前,玉树琼枝已呈现出冬的静默。脚下,分明踩着未融的积雪。
是冬太鲁莽,不小心闯入了秋的领域,还是秋太多情,静候着冬的纯净?我不得而知。我只晓得,在这秋冬之交的季节,抬头是秋,俯首是冬,我贪恋着任何一处美色。
在初冬的阳光里,我邂逅了雪后的山林;在空旷寂静的山林,我邂逅了今冬的初雪。那不只是昨夜的如约而至,更是今天的不期而遇,是偷来的惊喜!
如果不是重阳宫的访而不得,我恐怕会与这场初雪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