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橙(杂文随笔)
初冬的橙园,旷野之息,卡车飞驰,尘灰如雾。水塘池边,树叶赤黄斑驳,光影交错,竞一排排钢琴键似的伸臂延展。苇子路边随风起舞,叫不出名的蛋黄野果一串串匍匐藤蔓荆棘丛林,伸手探脚时,一不小心会在指间腿裸划出一绺绺红丝。
宁都的橙子熟了。
踯躅橙林,高矮疏密参差披拂,近旁细弱低矮,似乎刚育下,远点也不甚高耸,不过两米左右,枝丫四下垂摊,挂满金橙橙的小太阳,沉甸甸压弯枝杈,枝下立着根根小木柱,支撑负重,以不至于被金色的果实压折。
阳光极好,空气干燥,橙的甜香幽沁入脾。
几位妇女身罩花围裙枝叶里隐藏,一树的橙色就在几分钟便归于清绿绿的一片,赤橙皆滚进了白色塑料的筐里。
我们羡钦,也想一显身手,剪下几橙的时间,妇人们已完剪一筐。特制的一把剪刀,手中不听使唤,中间一条弹簧老掉落,不时还要受着突然的“刺”激,一点小剐小伤,手背颈面的留一点痕,橙株林也有与生俱来自带的“刺”,长条条,似乎本能的自我防卫。
劳动的果实当即被分享,橙柚子般大,手心里揉搓,待皮变软,剥开,露白绒绒的内核,这时的手掌盈一滩青绿的汁,粘粘的,擦干手,瓣瓣撕开,白色的月芽儿嘴里含,酸中带甜,清香满溢。
橙喜阳怕风,刚剪下的最好吃,放几天便会失了清香,还有微微的酸,越放越干,只剩下一种味:甜。
六到八公分的最好!也最贵!太大太小都不好卖,榨汁用,挑选有专门机器,包装大小型号规格整齐划一。
园主说,今年的收成不错,比去年好,去年气温低,许多树都被冻死,重栽一批的幼苗到结果要长三年,期间还要靠老天照应。成熟满挂果粒,如果忽被蚊虱叮一口,便会得黄龙病,蚊虱传播,人力是无以防范的。
长出的橙,红彤彤的肤,瞬即亦变成青灰,园主指看左侧一颗,郁郁葱葱,满树的橙,由顶而下,一点鲜色,至树的底下根部已渐淡渐青,青绿病容,怏怏的。黄龙病,植物癌症,无可救药。眼睁睁无计可施,还不可以让其自行消亡,须果断措施,进行“无害化处理”:坚决砍掉!彻底的,否则成片传染扩散,一年白干!
鲜活一株,不能怜惜,生命,眼睁睁萎靡毁销。
又一株,叶几乎掉光,秃枝斜歪,似乎病入膏肓,枝上挂着红黄尼衫,摘橙子的一点不怕传染,竟青睐有加轻轻当了晒杆。
这一颗也得了癌吗?
正装车的园主摇头,不是,长的地方不对!
长在路旁高坡,阳光充足,怎么不对?
靠药缸太近。园主指着身边两大泥圈缸子,圆圆满满八十公分高,合成8字型,8字中间两个小龙头,用来搅拌农药的专属,每月给橙树打二三次农药,药就和这两大缸里,近水楼台,这株树的根部就被渗入地底的农药慢慢活活地烧死!
生命,多少可以自主?生下来的命应该相同,运呢,怎么解?
六十上下的一位荷者,两大筐橙子凹凸担在肩上,左手正抓一棵树的枝丫,脚下的球鞋已辨不出颜色,裤管沾着草灰与叶丫,窄狭的堤坝上,我们空手都要用脚试探着才敢草莽间移步,他走秀般忽忽悠悠,轻松自在。
看我们小心翼翼,哈哈:不用怕,脚底踩稳,又不滑!沾点灰不打紧,滚滑下去也有树技接着,伤不了的!
好厉害!在这里挑了多久?
打零工的!没用,只好卖劳力!
你好像一点也不吃力呀!这一担有多重?他放下担:你试试!弯腰钻自扁担下,千斤顶压下来,根本直不起腰!他笑的更爽:这种活,谁愿干?没办法的!有用早进城了!无路可走的人!
一个背影,渐走渐远,再想对语,无以应。脚下的步履忽然沉重起来。六十乘八十的一个大筐,肩上悠悠荡荡,看者轻松,担者原来根本不轻松。有些活真不是人人愿干且可以干的。年至花甲,有的已在公园太极休闲颐养天年,有的还在为生计劳碌,落不同的城,便历不同的运。
顽强地挣命,不屈地活命,这就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