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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西风】平常心(小说)


作者:衢四海 秀才,1365.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076发表时间:2021-12-12 21:39:46

【西风】平常心(小说)
   我有一套卸去了肩章领徽的九七式军服,二十多年来,既没有穿它,也舍不得扔它。那天,看完电影《长津湖》回家,竟把它从衣柜底翻了出来,并庄重地穿在身上。站在穿衣镜前照了照,发现自己英武了许多,一时兴起,竟操起拖把棍当枪,在客厅地板上来了个匍匐接敌、翻滚射击的动作。可是,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衣袖被拖把棍上的挂钩刮到,脱线了,绽开了一条两寸来长的口子,裤子上的扣子也蹭掉了一颗。
   得找个裁缝店,把裂口和扣子缝补起来。我将军服脱下来,折叠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拎着上街。
   这是一条步行商业街。“假一赔十”的招牌随处可见;“走过不要错过,心动不如行动”的吆喝此起彼伏;“跳楼价清仓大甩卖”的语音播报喋喋不休……商家不惜设置消费陷阱,不惜采用踩踏式竞争,促销手段像翻烧饼一样翻不赢。这不,几乎每个月都有新开张的,也几乎每个月都有关门歇业的。
   早年,作为售后服务的配套,大的服装店往往附设一个钉钮扣改裤边的裁缝档;当然,也有独立的裁缝店。近年,裁缝店摊在街面上绝迹了。但我在这条街住了二十多年,知道裁缝店摊怎么找。
   我拐进一条巷子。走不几步,左手边叉出一条小弄堂,弄堂口有一个烧烤摊,一个修鞋摊。不曾想,修鞋摊的后面又多出一个露天裁缝摊,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缝纫机前,眼睛搜索着巷道上过往的行人。我正要上前问询,又觉得这个男人有几分面熟。哦,想起来了,他原来是在步行街上开品牌服装店的,店面很大,专卖时尚新潮的服装,我到他店里买过一套西装。堂堂的品牌服装店老板,沦落到摆个露天裁缝摊苟延残喘,这是当初他自己也料想不到的吧。
   他也认出了我,并看到了半透明塑料袋里的军服,立即站起来迎接:“来,来,来,老客户优惠价。”然而,我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只有猎人捕获猎物时才有的过分热切的光泽,这种光泽,上一次让我上当,这一次让我警觉:假如我把衣服交给他缝补,他会在没破损的地方也装模作样地缝补一番,多赚点缝补费;再则,用细腐线缝补,缝补过的地方再次脱线,还得再次找他缝补,他争取到了回头客。
   他摆这个裁缝摊,养家糊口不容易,就算有消费陷阱,几块钱的事,何必跟他计较呢?我试图这样说服自己。然而,理智告诉我,假如我再次成为他的客户,会让他错误地认为,设置消费陷阱只要不被识破就有客户,从而扩大经营;这不是帮他,是害他。我犹豫了一会,转身离开了。他追过来喊:“别走哇,你那是军服,特种布料,市面上还买不到呢,不让我缝补起来,真是可惜!”
   我继续往前走,走过百十步,就到了一个开放式的居民小区。右拐进入小区,走到第二栋楼再右拐,走到第二单元,就见单元门前的空地上,竖着一块写有“平常裁缝店”字样的折叠板。根据折叠板上的箭头指向进入单元门,不要上楼梯,面前是一个“T”字形过道。这里是楼的最底层,过道两侧分布着本单元住户的十多间储藏室。正前方四米处,也就是“T”字的交叉点上,敞开着门的那间储藏室,就是裁缝店。租用这样的储藏室开店,租金是极其低廉的,但只能做熟客生意。
   不足十平方米的裁缝店,除去放置一台缝纫机、一张裁剪桌和两把椅子之外,人要转个身都困难。精明的店老板在缝纫机和裁剪桌上方的墙上,各架了块折叠板,折叠板上叠放着布料、待缝纫和缝纫好的衣裤,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椅子也是可折叠的。我上次光顾这家店,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来,摆设布局几乎没有变化——既没有做大,也没有倒闭。但老板换了,眼前是一个面廓和身态都与原老板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女人——原老板应该进入中老年了。此时,小老板正和一个女顾客讨价还价,我就站在门外等。
   “明码标价,都在墙上贴着,四十。”
   “我是老主顾,便宜点,三十吧?”
   “你看,又让你省了十块钱。”
   女顾客扑哧一笑,迅速用手机扫了扫贴在墙上的二维码付款,付款后在小老板的肩膀上轻轻擂了一拳,以此表示感谢,就拎起衣服走了。
   小老板接过我的塑料袋,将衣裤抖开来举起来察看了一番,就踩着缝纫机开始缝补:“补一道裂缝五块钱,钉一个扣子五块钱。”
   “行,这里总是最便宜的。”我站在门外答。
   随着缝纫机嗒嗒嗒一阵欢唱,她已完成了那道裂口的缝补,将衣服展开在裁剪桌上,正反两面细细检查一番,扭过头对我说:“您看,这里也绽开一道裂口。”
   “那,加五元。”
   “两道裂口一次缝,不用加;如果这次没发现,您下次拿来缝,就要加。”
   “你这里就是好说话。”
   “开店总是要赚钱的,但也不能随便加钱,平常心罢了。”
   让利就意味着薄利,甚至亏损。我问道:“这店你是从人家手上接过来的吧,是不是你前面的老板倒闭了?”
   “没有倒闭哇,别看这店小,客户多得忙都忙不过来呢。这店已经开了三十年了,从来没有亏损,以前是我妈开,现在是我开。”
   “既然客户多,为什么不趁机做大呢?到步行街租个大店面,招几个缝纫工和销售员,既加工又售卖,你就是像模像样的老板了。多挣钱不好吗?”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说:“扩张、做大、多挣钱、挣大钱,不一定是好事。扩张快,倒闭也快;钱挣得多,去得也多。做生意嘛,有的生意要做,有的生意不要做;有的钱要挣,有的钱不能挣。您到步行街走一走看一看,就会明白这个道理。我不跟人家比生意做得大小,钱挣得多少,要比谁做得长久。我妈和我在这里开店多年,眼睁睁看着步行街上一家家店做大了,又倒下了。”
   不得不说,她说得在理。我继续问:“那怎么才能做得长久呢?”
   “很简单,只要一颗平常心就够。”
   导致步行街上某些商家倒闭的根本原因,是同行间踩踏式竞争,是对待客户缺乏诚信。我想,不参与踩踏式竞争,不欺瞒顾客,就是她讲的平常心吧!
   然而,我只猜对了一点皮毛。
   她将补好、钉好、熨好、折叠好的衣裤装进塑料袋,递给我。我接过塑料袋,正要用手机扫一扫墙上的收款码付钱,被她拦住了。她问:“您是当兵的?”
   “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
   “就是当兵的。”她的眼里闪出了惊喜的光,“要穿吗?”
   “不穿,留作纪念。”
   “不能收您钱!”
   “为什么?”
   她往墙上指了指,墙上贴着一张拥军、助残与扶贫告示。她说:“我妈留下来的传统,缝补军装、加工军被,一律不收费;残疾人、孤寡老人,免收加工费;低保户,减半收费。”
   “是谁让你们母女这样做的?”
   “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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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在寻找裁缝店的过程中,遇到了两类不同商家:一家,曾经有着很大的店面,很火爆的生意,因失信于消费者,使得生意日渐下滑,濒临倒闭。而另一家则踏实守信,生意虽小却红红火火,井井有条。在此消彼长的竞争中,在生命周期普遍较短的商业环境下,一个小店能三十年不倒,且星火相传,用小老板的话:靠的是一颗平常心。是呀,不攀比,不夸大,还拥军,还扶助社会弱势群体,抱一颗平常心,做生意如此,做人不亦应如此吗?文章语言凝练,线索明朗,人物形象典型,结尾的小包袱,让“平常心”里有了浓郁的感人情愫。【编辑:檐下听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1215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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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檐下听雨        2021-12-12 21:43:17
  四海老师在打理社团事务的同时,还一直坚持写作,而且是精品连连,真心佩服,向您学习,也向寒江老师学习!
回复1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3 06:06:42
  谢谢听雨老师加夜班,为拙文辛苦审核。编按精准,为拙文锦上添花。
2 楼        文友:寒江孤鸿        2021-12-12 23:18:47
  我们积极参与社团建设,不放弃写作,既是我们的爱好与责任,更因为具有一颗平常心。
回复2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3 06:25:37
  既不参与同行间的踩踏式竞争,不给顾客设置消费陷阱,还要承担一部分社会责任:爱国拥军和扶助社会弱势群体,这是拙文借所塑造的裁缝店小老板形象,要表达的平常心内涵。寒哥把它延展到我们办社团,正合我意,谢谢。
3 楼        文友:月影荷韵        2021-12-13 16:13:43
  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商业竞争中,都需要一颗平常心。只是在物欲横流的当下,越来越难能可贵。拜读老师新作!
回复3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3 18:28:04
  “一颗平常心,在物欲横流的当下,越来越难能可贵。”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谢谢月韵老师留评。
4 楼        文友:之中        2021-12-13 18:05:42
  这个平常心十分珍贵。小说也写得非常好,向你学习!
回复4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3 18:29:14
  过奖,向社团各位高手学习。
5 楼        文友:春闺梦里人        2021-12-15 17:14:38
  看似记录一件平平常常的事,读后却获益匪浅,就像文中所说,做好一件事,就需要一颗平常心,不骄不躁,不冒失,不急进,稳稳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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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5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5 18:34:58
  谢谢闺闺留言鼓励。
6 楼        文友:文明俭朴        2021-12-15 18:35:26
  祝贺四海老师美文加精
回复6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5 19:14:57
  谢谢文明老师鼓励。
7 楼        文友:悠然无语        2021-12-16 15:15:01
  祝贺四海老师美文加精!
回复7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6 18:31:16
  谢谢无语老师鼓励。
8 楼        文友:苍海啸        2021-12-17 15:42:02
  经济时代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生怕吃亏,而四海老师的这篇小说告诉我们,平常心才是长久生意的真正秘决,对比今天社会上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的狼性文化,四海老师的这篇美文反衬出了那些老板的丑陋。
   向四海老师学习,敬茶!
苍海无梦,忆起多少往事,梦醒回肠; 桑田有思,留住千百传说,思聚啸天。
回复8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17 19:04:16
  苍海啸老师一针见血、道出了写作此文的意义所在,谢谢鼓励。
9 楼        文友:杨子        2021-12-21 09:36:16
  平常心,看似简单的一句话,有时候做起来很难。小说从一家小店说起,没有大道理,但在简单的叙述中,却给人以启示。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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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9 楼        文友:衢四海        2021-12-21 19:05:21
  谢谢杨子老师留言鼓励。
10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22-02-10 19:30:03
  通过缝补军服,引出一段故事,母女两代店主对人生对事业的平常心与善良心以及对军人的崇拜心。喜欢老师的文章,学习了。珊瑚祝老师虎年吉祥,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回复10 楼        文友:衢四海        2022-02-11 03:31:26
  谢谢老师雅评鼓励。您的系列散文都是真情流露,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虎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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