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菜窖,村庄的朵朵烟火花开(散文)
一
连队后面有一片空地,离家有一段路。每年秋天的时候,父亲都要在那片空地上,挖一个大大的菜窖。站在空地上,望向远处的山林,已经被秋染得浓醉。看呢!这里一片墨绿,那里一片金黄,再就是一片片红艳的。
直到秋风将山林染得有了层次时,连队里也是最繁忙的时候。不用说,都在忙着秋收呢!父亲母亲每天都在忙着收庄稼,同时也在忙着储存蔬菜。母亲忙着晾晒各种蔬菜,该切丝的切丝,该切片的切片,庭院里晒得满满的,又晒到庭院外。风一吹,呼呼啦啦的缀缀垂垂,串串挂挂的,不仅好看,也有几分诗情画意。待到饭时,烟火气息氤氲着周围,院里院外,到处还飘荡着蔬菜的清香味道。
我和弟弟,不仅喜欢围着母亲帮着晾晒豆角丝、土豆片,还喜欢去那片空地上,跟着父亲挖菜窖。我们趴在菜窖口上,轮换着,用一张报纸卷起一只长长的大喇叭筒,用尽气力喊话。我说:“爸爸,再挖深一些,再挖深一些。”
“是的,爸爸,请你再往深里挖一些。”弟弟抢过去话筒,学着我说。
我说:“这是伟大母亲的命令。”
弟弟说:“对,这是伟大母亲,在命令你呐,爸爸。哈哈!”
父亲抬头看看我们姐弟俩,那一定是看到女儿乖巧可疼,儿子聪明可爱。父亲微微笑着,停下手里的活儿,用手比这一个话筒样子,说:“收到,收到,正在执行你们伟大母亲的命令。”
父亲说完,继续忙着手里的活,他用力踩着铁锹,再将挖出来的土装在一直篮子里,邻居王叔来帮忙往外提着篮子。有时我和弟弟也帮着一起将篮子提上来,再将篮子里的土倒掉。
连队里的家家户户都在挖菜窖,也都互相帮着挖,还互相借鉴着经验。去年挖得浅了些的,蔬菜冻了的,今年要挖得深一些。父亲一再说,挖菜窖一定要往深里挖,不然寒冷的冬天,这东北零下三十几度的天气,大雪一下,才不会饶过这些蔬菜,会把菜冻成冰疙瘩,那可就惨了。一家人就指望着这一菜窖的蔬菜过冬呢!
那时候,东北一到冬天,很少有卖新鲜蔬菜的,即使是有卖的,也很贵的。整个一冬天,几乎就是靠着这一菜窖的蔬菜来过冬的。因此,秋天就得把菜窖早早挖好,这挖菜窖的活也就显得格外重要且艰巨。
王叔站在菜窖上面,一边帮着提土,一边在选着自己家菜窖的方位。父亲说:“就在我家菜窖旁边吧!向东一点,就很好,别离家太远了,取菜不方便的。”
“是呀,是呀。就在那吧,等你挖好了,我就开始挖,到时候,还得靠你呢!师父,无论干什么,你都是我师父嘞。”
王叔的老家是南方的,一年四季不见雪花儿,初来时,开始生活的很不习惯,几次想放弃工作,辞职回老家了。都是父亲和一起工作的同事,劝着他,他才断了回家的念头。后来,过了几个冬天,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年秋季都是父亲帮着他挖菜窖,储存蔬菜的。
王叔的儿子小旗,每次挖菜窖时也来玩耍,跑前跑后的,跟着忙得不亦乐乎。还有同村子里的森森、琳琳、小治、老小子等几个小孩子,都会围着菜窖附近玩耍的。挖菜窖就是这样,大人们在干活,孩子们一旁看着、玩着,或许在孩子们的眼里,这就像游戏一样快乐。
二
挖菜窖,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期间也是有些技术含量的。最主要的是不能挖得太浅了,怕菜会受冻的,起不到菜窖的作用。再就是地窖的坑挖好后,里面就要用木杆木板搭起架子来,好往上面排上蔬菜。然而,菜窖口也要早早做好,就是要给菜窖口,做个坚固的盖子。先是用一胳膊粗的木桩等距离排好,架在菜窖口上面,大约是四米长的距离至少要用八根木桩。然后,要用玉米秸杆竖着均匀码在木桩上面,厚厚的一层,从外面一看,看不出玉米秸下面有菜窖的感觉。
这就好似在野外挖陷阱似的,下面有一个大大的菜窖,从上面看不出来的。之后,再加一层塑料薄膜在最上面,最后填土,先压住塑料布的四个边缘,尽量让之平整,然后在一点点往上面扬土。开始覆盖的是松软的细土,待下面的苞米杆完全压实吃住力,再把厚实的土埋在上面。再就是,在中间留一个800×800见方的洞口,这是菜窖口。父亲用木板定制一个四四方方木框,罩住菜窖口。
一切就绪后,就万事大吉了。可以往里储存蔬菜了,有绿叶白帮的翡翠似的大白菜,这是冬季的主打菜,还有像不规则泥巴一样颜色的土豆,再就是圆圆的红绿相间的南瓜和红萝卜、青萝卜……各种蔬菜,稍微晾晒一下,就可以入窖了,并将各种蔬菜放在事先打好的架子上,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
父亲总是在自家的菜窖还没有完工前,就已经给王叔家的菜窖挖出了雏形;等到自家的菜窖完工了,顾不上往里储存蔬菜,就赶紧帮着王叔开始挖菜窖了。因为天气不等人,说变天就变天,要赶在冷空气来临前,把蔬菜储存好,不然一冬天可就吃菜难了。
每次,大人们在热火朝天地忙着挖菜窖,小孩子们就在周围玩耍,偶尔也帮着大人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递一下钳子、钉子或是提几筐挖出来的泥土,那就已经很有成就感了。能帮家里干活,一个个美得大鼻子泡都快出来了。
冬天时候,雪花飞扬,天地一片银色,除了白雪,再也见不到什么别的。山是雪白色的,路是雪白色的,树木房屋都在雪里裹着,天地间一下子肃静下来,成了一个琉璃世界。
这时候,整个连队的人要吃菜,就得去菜窖里取了。
站在自家的菜窖口旁,忽然发现一个个菜窖口都用茅草或是厚厚的玉米秸盖着,因为天天要取菜,只有这一菜窖口是土黄的草色,其余一片白雪皑皑,这更加显露出菜窖的一抹独特的冬日风景。
我最喜欢跟在父亲身后去菜窖取蔬菜了。我有时故意不带围巾,或者只把围巾围在脖子上,让我的麻花小辫子露出来。我蹦蹦跳跳着,而小辫子则在冬天的阳光下,晃动,摇摆。小孩子喜欢臭美呗!回头冻感冒了,母亲就会说:“一定是在外面不戴头巾,臭美惹的祸呢!”
那时冬天里,我总是穿着母亲做的碎花棉袄棉裤,那鲜红的花色,好似一团火,鞋子也是红色的。我还逞能地手里提着一只大大的竹篮子,勉强提得动,却偏要提着,有时也会滑倒,但会立刻爬起来,依然跟着父亲的脚步。父亲要背着我,而我偏偏不肯,父亲就蹲下来一次次说:“妮儿,爸爸背着哈!路滑,不好走嘞。”
我咯咯笑着躲着父亲,有时干脆绕过父亲,提着竹篮就往菜窖跑去。那时,菜窖也算是最热闹的地方,连队好多人家都来取蔬菜,等着回家做饭。王叔、张婶、马姐、孙嫂等等,大家有说有笑地在自家菜窖往外拿菜……
三
连队里的菜窖相对集中在一起,还有好处呢!自家没有的菜,可以向别人家要,自家有的菜也可以送给别人家吃,这叫互通有无。这不,孙嫂婆婆想吃红萝卜炖鸡了,自家没有,她就向张婶家要;王叔家媳妇想吃胡萝卜了,就向马姐家要……我想吃芹菜了,就去张婶家菜窖口问:“张婶儿,你家的芹菜还有没?”
“有,有的是嘞。妮儿,想吃呀,等着哈,我这就给你拿。”从菜窖底下传来张婶亲切而清脆的声音。刚刚从菜窖口钻出来的孙嫂一听,就冲着我说:“那芹菜可不能吃呀!妮儿,还是来吃我们家的土豆吧!”
我说:“孙嫂嫂,这是为什么?”
“因为呀,你张婶家有大宝二宝,小心吃了他家的芹菜,长大了给他家大宝或是二宝当媳妇呀,呵呵!”
我一听脸都红了,小心脏突突直跳。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当媳妇可不是小事,想想她家的两个宝,一个比一个调皮,我才不愿意呢!孙嫂见我脸红了,赶紧说:“妮儿呀,快别听你孙嫂胡诌,妮儿哪能给他做媳妇呢,妮儿这么好的女孩那可是要往大城市里嫁呢,他们一个也不配。”
我一低头说:“那我还是不吃你家的芹菜了。”
“这是咋啦?”张婶子问着我,还没等我说话,我就看见森森、小琪、琳琳几个小伙伴来了。琳琳大声说:“不喜欢吃你家的,走!去我家,我家菜窖里有的是芹菜呢,我去给你拿。”不容分说,琳琳扯着我就往他家菜窖方向跑。后面一阵阵笑声,好似春天的燕语提前落在了冰雪封冻的北国大地上。我就听见弟弟在大声喊着我:“姐姐,姐姐——”
弟弟兜着几块土块,要向张婶开战,他已经能保护姐姐了。父亲笑着说:“张婶跟你姐姐开玩笑呢,吃她家再多芹菜,也没事儿的,离着长大还早。那时候,还不知谁在什么地方呢,哈哈!”弟弟最在乎我了,一步也不肯离开我的,平时几乎是形影不离,有我在准有弟弟在,有弟弟在,我必须在。若要是有人欺负我,弟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向他们开战。
拿完了菜,我和弟弟跟随着父亲往家走,在路上商量着吃什么,菜咋做。要说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猪肉炖白菜,土豆蘑菇炖小鸡;南瓜自不用说,蒸着吃,煮粥喝,都很好;再就是母亲用南瓜做各种面食,油炸锅蒸,都是舌尖上的好滋味。
远远地,母亲已经等在了家门口,见了我们问着:“冷不冷呀?妮儿,小儿,快进屋等着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晚饭时候,家家户户房顶上,飘起了炊烟,与连队后面的菜窖遥相辉映,一缕缕,一朵朵,美丽的烟火花开。忽然,我嗅到了菜香的味道,这味香直扑我鼻、我的肺腑,不由得说:“啊,好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