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题记​
　　 一
　　 无数次坐在电脑前，又无数次离开。​总想写下对你的思念，可是每次想起你，泪水就模糊了双眼，心口也疼痛起来。于是，不得不离开电脑，转移注意力，停止对你的想念。2017年之前，每到你的生日，我都会祝福你，生日快乐！之后，每年你的生日之际，我心里都会问，你在天堂还好吗？
　　 记得那是在2016年初的一天，傍晚时分，我和同事正散步在乡村的田野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阵晚风，送来了大洋彼岸的消息。你告诉我说，你病了，在省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我当时一惊，从未生病的你，怎么突然一下就住院了呢？后来你问：“姐，你会回来吗？你回来我就不怕了。”我说，我会回想来，我一定回来，等泰国的宋干节放假之前，我就会回来的，你别怕。
　　 三月的佛国，阿勃勒花开满了公路两旁，金灿灿的小花朵，一串串的挂满了树梢。远远的望去，茂盛的大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光彩夺目。走近才发现，细碎的花朵，落满了地。
　　 花开是有情，花落是无意。多年前的三月，我从烟雨江南，漂洋过海，只为命里的盟约，来赴一场春天的盛宴。多年以后的三月，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把故事装满了行囊，独自离去。
　　 吃过晚饭，黑皮肤司机松鹏和他的妻子开车把我送到素万纳普国际机场。一个人推着行李车，匆忙走在宽敞整洁的侯票厅里。陌生的人群中，看不到熟悉的身影。我知道，每一次的出行，都是一个人走。长期在外，我也时常扪心自问：亲情和金钱到底哪个重要？有人说，没有金钱，万万不能。可是，失去了亲情又会怎样？此刻的思绪随着曼谷的黄昏渐渐走远。
　　 ‌由于行李超重，又去交了罚款，一来二去，加上语言障碍，耽误了些时间，最后急匆匆地登了机。来不急和曼谷说再见，来不及告诉远在泰东北乡村的那群质朴的孩子们。俯瞰大地，当机窗外呈现出万家灯火，星罗密布的街灯点亮了夜的黑，那一刻才感觉到真的离开了，离开那座依恋的城。
　　 经过数小时的飞行、等待、转机，终于从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到达广州白云机场，又从白云机场到达长沙机场，最后抵达西宁曹家堡机场。就这样，一路周转，一路等待，一颗归心似箭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二
　　 三月的高原古城，寻不到春天的踪迹。寒冷的西北风，刮在我的脸上，吹在我的头上，生疼生疼的。从曼谷到西宁，两地气温的反差实在太大，前一天我还处在高温难耐的天气里，后一天一下子仿佛跌了进冰窟窿里。家人去接机，下了车，有点高原反应。我吃力地走在省医院的楼道里，嗓子像似要冒烟，胸口说不出的痛。真是感到有点稀奇，本是在青海长大的我，竟然适应不了西宁的气候了。
　　 已记不清，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走进病房，与妹妹见面的情景。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她，我走近询问了病情，得知在一月份已经做过一次微创手术。春节之后，时至三月，又继续住院，观察治疗。最后，又一次小手术，再经过一次大手术。就这样，在省院的20多天里，终于出院了。结果是，等一个月后再来复查。
　　 妹妹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一个。年轻的她，温柔寡言，性情柔顺。不管在哪里，勤劳能干，任劳任怨……父母疼爱她，哥哥姐姐呵护她。看着她的一切，我们都疼在心里。
　　 佛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离别多年的妹妹，不知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三
　　 鲜花盛开的五月，西宁古城也开满了郁金香。赏花的人们，闲散地慢步在人民公园。美丽的公园处处可见绽放的花朵，红的、白的、黄的、紫色的。离开西宁很多年，很久没来公园了。我和母亲、妹妹、及她12岁的女儿，我们一同四人由妹夫开车把我们送到了公园。走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看着西宁城的变化。大红的灯笼树梢挂，一行一行又一行。暖暖的阳光，照在公园的的草坪上，也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出院后在家休养的妹妹，穿着暖暖的衣衫。由于术后体质虚弱，她却不感到暖热。我常年在外，很少与家人团聚，也难得和她们一起走走看看。西部的开发，西宁城的兴建，让我感到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出门在外的人，走远的只是脚步，未曾离开的依然是那颗念家的心。
　　 时间如指缝里的沙，不知不觉中，复查的日期到了。天真的以为，复查无大碍，数日之后，我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去。忘不了五月初的那一天，我陪同妹妹来到了省院，经主治医生的检查后，我们又拿着病历单，来到了肿瘤医院。我拿着病历单，仔细看着妹妹的病情记录，心中突感到一块巨石向我压来。瞬间，我看着妹妹，不敢说些什么。
　　 四
　　 走进五院（肿瘤医院）的心情是沉重的，仿佛每个角落都有一双渴望的眼神。心念阿弥陀佛！愿众生健康平安！更忘不了2016年5月8日的那一天，我陪同妹妹在五院开始接受化疗、放疗，治疗。当听到医生说，要住院先进行化疗的时候，仿佛当头一棒。清楚的知道，化疗意味着什么。我望着妹妹，心只是痛。沉默了片刻，我轻轻地告诉妹妹说，给你老公打电话吧，你需要住院治疗。
　　 常常听人说，如果癌症患者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那么他的病情有可能会加重，心情必然是会受到影响。于是，不想让妹妹得知自己的病情，便不再详细地告诉她。在医院，找到熟人，办好了住院手续，护士站给妹妹安排好病房，没料到，这一住，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就是一年多。第一轮是各项检查化验，接下来就是打针吃药……
　　 半个月之后，四个人的病房，来的来，走的走，最后唯独妹妹还在病房里。“姐，别人都出院了，我怎么还不出院？”妹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我说，快了，快出院了。顺口说完，我内心问自己，真的快出院了吗？
　　 已记不清化疗了几次，放疗了几次，后来她的头发开始脱落，当头顶的黑发全部脱落后，我们带她去了理发馆，所剩无几的头发，我眼睁睁的看着理光，那一刻，我转过身望着天花板。随后，把提前买好的假发给她戴上。无论她是什么模样，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年轻漂亮。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她都是45岁，永远定格在了我的心里。
　　 当所有的化疗，放疗次数做完，妹妹出院了。当时的结果是，胸腔有个小黑点，肠子处有个小结结。医生说，要定期回来检查，那时她胳膊还埋的有留置针，隔几天要去医院换一下针头。一个星期后，我们买了去成都的火车票，准备两个人的旅行。
　　
　　 五
　　 之前我本打算是想去丽江的，想去看看大冰的小屋，想品着普洱茶听着民谣，想去感受一下丽江人的生活节奏。然而妹妹说，她要去成都。到达成都之后，我们提前预约好的旅行社的工作人员，举着蓝色的小旗帜来接我们了，很快就到了新良大酒店，这时已是傍晚时分。
　　 成都的九月天气比西宁的九月热很多，妹妹额头上有了小汗珠，她把假发摘了下来，我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休息了片刻，又给她冲了凉。
　　 第二天，当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和妹妹已在凌晨四点准备起床了。因实在太困，最后磨叽到四点二十几分才爬起来。洗漱收拾完毕，我背上零食和水，来到了总台前，要了早餐，退了房，等候旅行社的车来接我们。左等右等，过了约定的时间，车子才来。
　　 坐上了大巴车，天空的星星还眨呀眨，城市的灯光依然在闪烁。车子出发不久，车内响起了导游的声音。除了自我介绍以外，则是一天的行程安排，以及要注意的事项。我听的很认真，专注着导游的讲述。车窗外，我不再观看，因为除了路灯，远处一片漆黑。渐渐地，渐渐地，天亮了。导游说的很多，我记住的不多。后来我又问妹妹，都讲了些啥。
　　 已记不清是几点钟，我们到达了第一站，天工开物景点。这是一个另行交费的景点，120元一张门票。既来之，则看之，妹妹说进去看看。门票上介绍道：天工开物文化旅游景区是传承中国及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科技著作《天工开物》的精髓，运用丰富多样的现代科技与艺术手法，全方位地展示世界珍稀矿石水晶孕育、生长、形成以及人们利用矿石所开展的工艺雕刻精湛技艺，这些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幻场景以及大师们所创作的稀世珍品共同构筑了中国工艺史上最璀璨的文化明珠。
　　 下了车，方知这一团只有我们六个人参观，想必讲解员应该是轻松了许多。走进景区，首先去了趟卫生间，这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奢华的卫生间。其简介：整个卫生间地面、部分墙面采用和田玉拼镶装饰而成。镶嵌面积高达四百五十平方米，使用和田玉后料高达三百多吨......堪称世界之最。为此，带着好奇心，也得要在卫生间走一趟。
　　 接下来首选进入序厅，后是球幕厅。其使用天顶墙体、四周墙面、地面生长空间，利用声、光、电全息影像，把亿万年前天地大冲撞万物形成及水晶的生长和演变过程再现眼前，其感受为之震撼。依次慢慢走入馆内，才发现此馆不仅仅珍藏了稀世珍宝，还体现了精湛绝伦的雕刻艺术，更重要的是让人们感受到了水晶文化仿佛是乐山峨眉佛文化的延伸。那一尊尊精湛高超的水晶佛像，让我们认识了每一尊佛。随后，一个“佛”字一直都在脑海里回旋。佛家的善，佛家的禅，佛家的缘......
　　 参观好了景点，和所有的旅游区一样，导游把我们带到了购物区。各种水晶挂件，我只是看看，只能观看，大家应该懂得哈。到了用餐时间，人多秩序乱。最后，匆忙用好餐，归队离开。
　　 离开了天工开物，旅游车把我们带到了乐山大佛旅游区。人满为患的景区，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涌动。考虑到妹妹的体能与安全，我放弃了排队到山脚仰视大佛的机会，只好找了一个空地方等待同车的人回来。此时的妹妹看起来兴致盎然，精神状态也不错，我也就不再担忧了。
　　 就这样接下来的两天，我们陆续游玩了峨眉山，都江堰，青城山。记得那天登攀峨眉山，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我就累惨了。一路上，我对妹妹说，别再上了吧，不走了吧，我走不动了呀。妹妹回道:你不上山，来这里干嘛？我的天呐！我站在平地上，双腿都是颤抖的。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走，也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似乎美丽的风景总在前方。徒步了很长时间，走过山重水复的风景，穿入峡谷，看见了一线天。溪流淙淙，山道弯弯。清凉的峡谷，曲径通幽。妹妹见状，拍起了视频，而她也成了我手机里的风景。
　　 旅行结束之际，我们来到了蓉城的宽窄巷子，体会成都人的“闲”、“慢”生活。一杯闲茶，汇聚着老成都人以及来往的过客，摆着龙门阵，高谈阔论讲述着成都的风云历史。可我们的人生，为何脚步走得这样匆忙？
　　 六
　　 成都归来，妹妹的状态还是可以，我也在娘家过了一个中秋节，实在难得。二十多年没和家人一起过节了，也不知年年忙忙碌碌为了啥。佳节过后，我和妹妹又回了趟故乡。在青海出生，青海长大的她，对故乡依然有着太多的眷恋。诗人席慕荣说，“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惆怅，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别离后，乡愁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回到故乡，住在舅舅家里。数隔几日，小舅带我们到老屋看看。每一次回到故乡，看老屋是必不可少的，否则等于没回到故乡。百年的老屋，座落在山清水秀的秀山县城。父亲在那里出生，哥哥在那里出生，还有我也一样。自从奶奶去世后，不知为何老屋换了主人。
　　 我牵着妹妹的手，跟在小舅身后。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弯曲着向里延伸。两边昨日的光景，已换成现在的新貌。当快走到小巷拐弯处，眼前一家酒行商铺的门面不由自主的吸引了我。两扇窗格木门，已开启我久远的记忆。马头墙的屋檐，像是在眺望远方的亲人。包谷酒的招牌，似一坛陈年的老酒，还未走近，我已醉的不醒。泛白的老屋，仿佛是我离去的奶奶，向我们讲述着过往的沧桑与心酸。本是属于父亲的老屋，为何奶奶的离世，房屋就换了主人？夜深人静，当两扇厚重的大门关闭时，连同所有解不开的迷一起关锁。
　　 离开秀山，来到了重庆。一座山城，一座雾城，一座无法忘怀的城。轻轻的，我们向你走来，你可听到我们远行的脚步了吗？2009年6月7日，父亲不辞而别，没给我们留下一句话。那一天，重庆的天空下着倾盆大雨，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悲伤的泪水，汇聚成河。挚爱的父亲啊，你怎么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祭拜了父亲，我和妹妹纵然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只能忍着内心的伤痛，慢慢离去。“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心依着你。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情牵着你……”
　　 七
　　 2017年春节过后，妹妹的病情开始恶化，再一次住进了医院。3月17日，这一夜，不知道有多漫长。经过数小时的病痛折磨后，妹妹才漫漫入睡，我的心也痛了一整夜。黎明渐渐来临之际，窗外雪花飘飘，北风萧萧，我的世界也下着雪。
　　 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妹妹娇小的身体，再也无法抵挡。腹部的一道刀口，再也没能恢复，术后的造口袋也紧贴着她。
　　 记得第一次给她换造口袋，我害怕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看见一滴血都感到紧张的我，见到妹妹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心慌手抖，不知从何下手。抬头再看看病中的妹妹，便鼓起勇气慢慢开始学着给她换造口袋。第一次换用了半小时之久，她也忍受了半小时。之后，我就琢磨着怎样才能速度换快，换好。渐渐地，渐渐地便熟能生巧了。
　　
　　 在长时间的病痛折磨下，后来妹妹几乎不能吃饭，不能喝水。我们看着她日渐消瘦的模样，体重由50多公斤下降到40多公斤，已是心痛不已。转病房的那天，二哥双手抱着她换到了一个人的病房。看着病房里的器具，我不由得有点紧张。在五院医护人员精心的护理下，妹妹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稍微稳定了一点，她说想回家住几天。
　　 高原古城的春天，似乎总是姗姗来迟。
　　 窗外，听不到雨滴飘落的声音，或许是住的楼层太高，只听见一阵强过一阵的风声，呼啸而起。妹妹说，她想看看窗外。于是，我就慢慢地推着她来到窗前。刹那间发现，高原古城的春天，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虽然，看不见桃花儿红，杏花儿开，梨花儿上枝头。我想，这个春天有我的陪伴，只要她心中能够得到些许温暖，也是我的一个小心愿……
　　 在家没住几日，妹妹的体质弱到了极点。于是，又住进了五院。住院部负责给妹妹看病的医护人员们，见到我说，姐姐，来了!
　　 又是一年的五月，丁香花开满了西宁的大街小巷。如果说，笑看花开是一种心情，静看花落是一种心境。那么，走在五院翠绿的草坪上，伴随着微风阵阵，送来了丁香花的味道，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没有任何的心思去赏花，每天清晨急匆匆地走出五院，又急匆匆地走回来，只为给妹妹买一顿早餐，哪怕只吃一口也好。
　　 “姐，等我身体好了去你家”。那一天，你轻声地对我说。我俯下身点点头:“嗯，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我家”。“好姐姐!”你滚烫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叫着我。……今天的你，却不能对我们说一句话……
　　
　　 ​佛家说，人生无常，一切皆苦。想起妹妹，想起在医院陪护的日日夜夜，心依然还是那么痛，那么痛……
　　
　　 此刻，窗外的雨，就这样下着，一直下着。想你的泪，化作天空的雨，汇流成河，流向那遥远的地方……
　　
　　 （原创首发）2012年12月16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