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翠竹秋雨(散文)
故乡的老宅倚山而居,门对南山,山上层层叠叠的梯田,在秋雨中氤氲成一幅水墨画。屋后树林掩映瓦片的沧桑,东边是一片竹林,一阵秋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一如秋风的欢唱。已不记得竹林是父亲何时手植,自儿时起,这片竹林就兀自生长,笔直挺拔,绽放生命常青的风华。
老宅的光阴闲适而缓慢,连翠竹似乎都沉湎于时光,似未生长。岁月不居,随村庄的小河悄悄流逝,不经意间,流走多少令人留恋的过往。其实,翠竹并没有停止生长,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默默积蓄向上的力量,一年一年拔高的竹节,诉说光阴的故事。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不知何时,喜欢上听雨,每逢下雨,蒋捷的这首听雨词便会在脑海里浮现。雨声即心声,听的是雨,体味的是心境,感受的是人生况味。
诗词里的秋雨是多情的,有了灵魂,多了愁意,浇淋一段愁肠。“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的雨沉郁悲凉,乱世的颠沛流离,孤寂清冷,秋风细雨是丝丝凉意。
秋雨本无意,奈何许多情。
静坐老宅,与一场雨对视。秋雨淅淅沥沥,打湿青云,打湿老宅疏离斑驳的墙。蜘蛛在结它的网,等待捕捉飞来的将,细小晶莹的雨珠爬满蛛网,闪动熠熠白光,一阵风儿轻拂,蛛网上的雨珠轻轻摇落,像是唤醒熟睡的婴儿。檐下风干的燕巢被秋雨湿润,燕子不知飞向何方,春天来了,是否还能回到家,回到它们长大的地方。
屋内炉火的暖意,隔却秋雨的微凉。窗外细雨空濛,远山如黛。干旱的黄土地,等待一场雨的浇灌,想那黄土下小麦的种子,在欢快地吮吸雨露,不觉秋雨寒凉。院中晚开的芍药,一朵花鲜亮,在风雨中摇曳多情的裙摆,绿色的叶呵护秋的一抹灿烂,雨水洗过的叶是崭新的绿罗裙,衬托着花儿的娇艳。花儿的下面,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苔,顶着米粒般的苔花,簇拥在一起,欢快地沐浴雨中。大黄在墙角下蜷缩,耷拉着耳朵,时而悠闲看雨,时而闭目小憩,树林惊起的飞鸟,搅动雨的宁静,引来一阵大黄急促的犬吠。
秋雨中的村庄比平常多了几分静,如同月光徜徉的静夜。故乡村庄里的雨多情而舒缓,清新滋润,连雨滴落下的声音,都格外脆响。不同于城里的雨,急促紧张,模糊而纷杂,匆忙的脚步不曾听见雨落。
十月,我与老宅的一场秋雨邂逅,多生几分难得的闲适与惬意。“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禹锡先生的秋意昂扬,豪放,富有诗情,是人生豪迈之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是人生的封面。秋天绚丽多彩,有恬淡的心,有远方的思念,有秋雨中的柔情。少了一丝“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凄凉冷清。
屋后的竹林陪伴母亲走过勤劳的岁月,竹子在母亲眼里有不少作用。竹林旁是一小块平整地,是母亲生前的菜园,菜园瓜果飘香,绿的黄瓜,红的西红柿,豆角、韭菜、芫荽、白菜等等,如同母亲精心哺育的孩子。母亲剪下竹枝为豆角支起架,豆角的藤蔓缠绕竹架,旺盛生长,挂满长长的豆角,用竹条围成篱笆守护菜园。
老宅屋后僻静,少有人走动,自母亲走后,菜园随之荒废,蒿草丛生,野草疯长至齐腰高。这片竹林走过母亲菜园的兴衰,早已远去,而竹林长青。
濛濛细雨中,仿佛看见母亲戴着草帽,在打理她的菜园,剪下竹的一些嫩枝捆绑成扫把,打扫着庭院。母亲会让父亲砍些竹子,裁成竹篾,编成竹篮、竹笼、竹筐等作为厨房物件。父亲曾说竹子正直、柔韧、高洁、不易折,还可以编成背篓,可以背土豆、背玉米,做人应像竹子一样。在父母眼里竹子有妙用,大用,且竹子生命力强,无论土壤贫瘠或肥沃,潮湿或干旱,甚至岩石都能生长。
“立足原在破岩中,任尔东西南北风。”“竹死不变节,花落有余香。”岁寒之友,梅兰竹菊……自古咏竹之诗词何其多,竹在诗词里被人们赋予灵魂,有了气节。诚然,竹何尝不是这样呢。
与村庄一场秋雨的不期而遇,让人忘却秋凉,从喧闹走向宁静。旋即走出屋外,漫步雨中,无需撑伞,天空是一把巨大的伞。站在院中,昂首望向屋后的竹林,竹子高过屋顶,雨水涤荡过的竹青翠欲滴,雨珠在竹叶上轻轻滚动,翠竹愈发挺拔。植根贫瘠干旱的土壤,在静谧的角落默默生长,斜风细雨不使之斜,秋雨洗却竹枝的尘,枝叶愈发葱茏,焕发旺盛的生命力。
翠竹不作花前舞,只为岁寒友。曾与蒿藜一同饮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
村庄的秋雨涤洗翠竹,翠竹涤荡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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