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老了，便喜欢向晚辈们回忆起过去。我呢，无儿无女，也没什么晚辈，倒也落得一身轻松，没有晚辈们厌烦。可是我实在是老了，已经足够的老了，没有几个年头可活了。现在越发想找个人好好的聊聊当年呐。唉，可惜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疯老头，一个到死也没有娶到媳妇的老头儿，谁还敢和我说话？嗨，倒不如趁现在还拿的动笔，找张利索的纸片，写写画画嘞。
　　 在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流传着一个河神的传说。河神本姓李，相传是古时候我们村里出的举人老爷。为人极孝，待人也是和气。可就是这么一个翩翩君子却偏生遭了灾祸，被歹人劫了道，连自己也被扔进了河里。后来天地感其不幸，命其于此镇守河网，变成了此地的河神。大家都说河神成了仙后，头上戴上了头箍子，双手双脚各有一对儿金环。
　　 村口的河神庙也是我们当地香火最盛的，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往那里跑。经常在河神下面祈祷，希望他能让阿父阿母轻松些。可事情却总是这么戏剧。
　　 那年全国大旱，各地的粮食收成都锐减。我们这儿更惨，几乎九成的庄稼都旱死了。唉，口粮都没有了呀，那年冬天，你不知道我们过得多惨。无数人饿死，无数人失踪。阿父阿母也因此得了重病，连新芽都没有看见便入了土。打那之后，我开始吃百家饭。可那个饥荒年代，谁还有什么口粮？很多时候，我都是靠着啃草皮，吃树叶过活。也幸好，当时我已经十四五岁，有点自保能力，要不然我可能早就成了他们的“鲜货”。可别觉得我说的这有些夸张，那个时候人吃人现象都是很常见的。好不容易挨过寒冬，到了春耕前的村民大会。我就站在树插上看到一个老头豁牙使劲地啃着袖口里的那条小小的白嫩的胳膊。饥饿没有把我逼疯，但人心的恶毒，却让我一步步滑入深渊。
　　 一群愚民为了祈求老天爷下雨而决定给掌管本地水脉的河神献上祭品，但他们也没有什么粮食啊。于是老头站了出来，就是啃着白嫩胳膊的那个老头。我倒也是认得他，他是我们村的地主土霸王，也是传说中河神的本家。这老头儿平日里可没少干什么坏事，可他是河神本家，做什么事都是神谕，地位高的很。而且，在这个人人都吃不到粮食的年代他家却能顿顿吃肉。他家从来不买肉，也没有养家禽。他在土台子上带头鼓吹着什么，台下的那群人听的也是一阵白脸，一阵黑脸。到最后全都红着脸使劲儿地鼓起掌来。
　　 散了会，这老头从田里找到我。他告诉我，村里决定给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娃子一些粮食，好让我们好过一点儿。我半信半疑地跟着来到了他家。就看到他家院子里那些和我一样没爹没娘的娃子一个不少，全来齐了。
　　 李老头拉着我们讲了很多，说什么村里没照顾好我们，什么心里有什么愧疚，要给我们补偿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几个信没信，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些鬼话的。我曾经看到过李老头儿他们家分吃一个小娃子，我不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肠请我们这些没人管的娃子吃饭。
　　 正当我想的时候，李老头的儿媳妇儿边端来了一盆儿米汤。李老头也是招呼着我们去喝。回想起那个分食小娃的场景，我就对这盆汤失去了兴趣。这是什么汤？！这是送命汤吧！当时我不确信李老头是不是想分吃了我们，毕竟他的心是黑的。
　　 见我不去喝，他端着碗朝我走来。我说我不想喝，他直接急了眼，强硬的让我喝。我只好接过碗筷小口的喝了起来。看见我张了嘴，李老头才满意的离开。也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儿，喝了一小口便趁着老头儿转身的功夫，又重新倒进了盆子里。但还是只觉得天昏地转。
　　 半夜，我醒了。手脚全部被绑住，周遭还躺着那些和我同遭遇的娃子们。那个小黑屋，我到如今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它。那时对未知的恐惧，至今仍涌上心头。我想起阿父阿母走时眼中的绝望，又想到李老头啃食我身子的奸笑样子……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唯一剩下的那点脑子却告诉我，一定要做什么。
　　 第二天。我们这几个娃子被抬上了大船。愚民们咏唱了祭词，放了炮子。然后我便感觉有两个人抬着我走动，之后我便感觉到了河水的涌动。哦，他们把我扔进河里了。我们这几个孩子被当做祭品扔进了河里，愚民们企图用我们来换取河神的保佑。但是他们怎么会想到他们口中的河神，其实是个怪物呢？
　　 那是一个浑身绒毛的家伙，头上戴着金箍，獠牙外露，腮帮子两侧还有鱼鳃。手和脚全都是和青蛙一样的蹼指，哦，对了，还有那两对儿我永远忘不了的金环儿……
　　 后来啊，我被人救了起来，送到了孤儿院。拿着政府的钱，上了学，识了字。发生在我身上的那场献祭，也仿佛就是一场梦。
　　 好了，好了。老头子我的故事讲完了。至于有没有河神……你们就看着办吧！反正啊，过几天我就要陪当年那些老伙计去了，不参与人间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