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有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临河的树上“哗啦啦”掉下一段枝丫，在路灯昏暗的亮光映照下，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河滩上挣扎。外面风狂雨骤，电闪雷鸣，琅琅吓得赶紧关好窗户，做完了作业上床睡觉。第二天一大早，琅琅背上书包准备上学，只见妈妈倚着门框正凝神望着昨晚被雷电劈下来的树枝，听后面有动静，便掉转身子对琅琅说：“还磨蹭什么？快去上学！”说完便返身回屋。琅琅快步出门，迅即奔向那一堆枝叶前，一下子就愣住了：一只黑鹳卧在枝叶零乱的废墟上瑟瑟发抖，她听见黑鹳的翅膀下有“唧唧”的微弱叫声，便拣起一根树枝将大鸟的翅膀挑了挑，只见底下露出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琅琅不敢停留，怕妈妈见她还未走会发脾气，又急走几步，可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了另一团迷迷糊糊的东西，上前一看，又是一只大黑鹳，只是了无声息地半浸在水中的垃圾堆上，她想象着昨晚风雨交加的情景，作为父母的两只大鸟，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的孩子，经历了怎样的苦痛和挣扎。这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公路上孩子们说说笑笑，奔奔跳跳，琅琅裹紧外套，快步追上他们。
　　 “琅琅，我刚刚看见了你的外婆。”同学荣荣拉住了她的手说，“你外婆过了大桥，就问我‘江滩上有没有发现孺蒿和牡兰’，我说还早着呢，要到春风前后才长大。你外婆朝我神秘地笑了笑，说，‘傻丫头，念死书。’琅琅，你说怪不怪？”琅琅莫名其秒地瞅着荣荣，又转身朝远处的大桥望去，只见行人匆匆，各奔东西。
　　 到了学校，远远地传来了同学们琅琅的读书声：“铲牡兰，采野芹，孺蒿蒿头揣粑粑，穿公路，过大桥，原野尽头是故乡。陌上花开，缓缓归矣，昔我往矣，深情依依。”放学了，琅琅回到家里，见妈妈一人在玩手机，“妈，外婆呢？”“不知道，管不了！”琅琅放下书包准备出门。“回来！她又不是小孩，跑不了。”琅琅双眼噙泪，只得举目远望，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在外婆的世界里，已是满目葱茏，遍野花香，在一片灿烂的油菜地边，外公将一把雪白鲜嫩的孺蒿根放到竹篮里，缓缓地直起身子，惬意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江滩下面，甘甜明净的长江水穿过大桥流入县城的护城河，一艘机帆船正突突地自东向西开过，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大网，河对岸，几个村妇在河边浆洗，欢声笑语伴着砧杵声一片。外公举起手机，先将岸上的村庄院落掳入摄像框内，再将镜头缓缓推向远方的幕旗山。“玩疯了是不是？看我把手机给砸了！”外婆脾气来了，外公只得笑嘻嘻地转身，急急地收拾装满各类野菜的篮子和蛇皮袋，登上江堤，朝停在简易公路旁的英克莱电动车走去。
　　 “琅琅，好好的，发什么呆？”琅琅回过头，见母亲像审视犯人一样看着自己，“想什么呢？上课时可不许这样开小差。”琅琅迷惑地望着母亲，虽然她无法走进大人的世界，平时也很少同家人交流，似乎学习就高于一切，但她明白，妈妈与外婆都喜欢自己，还有外公，几年前他因一次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热爱的亲人，离开了终身依恋着他的外婆，她也明白，外婆常常一个人默默无声，静坐一隅，是在思念外公，她常常打开外公生前拍的视频，其中有一个镜头，是清明时节江边的芦苇丛迎风摆动，在江岸村舍篱笆映衬下急速后退。
　　 “他在奔跑拍摄呢，像一个孩子，玩疯了。”琅琅看见，外婆在芦苇前歇息，然后是她和外公的说话声，渐渐地那些风声说话声，就被天空隆隆的飞机播下的轰鸣声所淹没。接下来外婆擦了擦浑浊的眼泪，一把将琅琅搂进怀里，扭头看了看外屋，小心翼翼地从手机里调出一个人全身的照片，轻声地对琅琅说，“这个人像不像你的爷爷？”琅琅先是睁眼瞧了瞧，只见满头白发像雪花一样闪耀，全然没有爷爷的影子。她揉了揉双眼，还未及看见眉目，就如同触电般蹦出外婆的怀抱，“我怕……不要……不要……”外婆愣愣地看着琅琅退出了昏暗的房间。
　　 琅琅来到外间，迎面撞上一个人，慌忙抬头见是母亲，却不敢直视她那阴郁的眼神，一口气跑出屋外，在身后母亲的呵斥下停住了脚步，她胡乱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昨晚风雨留下的残枝败叶已了无痕迹，可大鸟护雏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转眼已到春风节气，可是却很难见外婆出门了，琅琅已然感觉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将外婆压得喘不过气来。
　　 晚上，公园里照例是人流涌动，热闹非凡，情侣们双双成对，相依相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琅琅头脑里毫无来头地蹦出这两句诗，却如隔靴搔痒，味同嚼蜡，全然不知“一种落寞，一种孤寂，一种不得见谅的悲哀，一种很在乎旁人的议论，急于辩解的苦痛。”
　　 琅琅默默地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忽儿被一个广场舞的劲爆场面所吸引，在灯光明灭不定的奇幻氛围中，她看见了妈妈，一阵和熙的晚风吹来，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不知何时回到家中，感觉那一个个曼妙的舞姿，还在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