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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金门坎旧事(小说)


作者:滇东老翁 童生,514.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31发表时间:2021-12-28 15:02:35

【流年】金门坎旧事(小说) 好好的,北山母顶上的雪风忽然转向,如瀑布般垂直倾泻,阳光吓得缩回云缝,坡脚的金门坎被裹进阴影。溪水中,两个精着屁股洗洋芋的工人被冰冻过的毛巾搧了背脊一般,嗷地鬼叫一声,端着洋芋转身往坡上逃。活该,我喜欢!阿子云幸灾乐祸地在窝棚前补了一刀。一分钟前,他也是赤条条的,金门坎就一帮钻洞的野男人,精个屁股不伤风化。怕的是雪风,尽管才12月,雪风一到,寒彻尾骨。两个工人顶风爬上来,紫青着嘴唇,一头拱进窝棚。
   雪风钻进树缝,在一阵哗啦声中渗进山坡,阳光随即抢占失去的阵地,山坡上又温暖四溢,两个工人也精着身子走出窝棚补充阳气。这时,杨雪花出现了。
   杨雪花不是突然出现的,她过来的时候刚好雪风覆盖着金门坎,她又走侧面,所以谁都没有发现她,等到看见,已经到身边了。半年前杨雪花也是突然出现在阿子云面前。那时的金门坎潮湿、闷热,衣服塞在窝棚,第二天就散发浓厚的霉馊味。那天,阿子云头戴草帽,口叼香烟,赤身裸体,四仰八叉躺在松毛上享受日光浴,半醒半睡之间,觉得有人来到身边,接着有一个声音出现了——那声音清脆响亮,宛若松树林间偶尔传来的红色小鸟的愤怒鸣叫。从阿子云来金门坎搭上窝棚,他第一次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从声音判断,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子。阿子云一激灵,将头上的草帽扯到羞处,严严捂住。
   悦耳的声音虽然好听,却是骂人的:北山母就是被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人弄脏了,精屁股挖山,羞死先人!骂声中,阿子云的胸脯被一条松枝狠狠抽了一下。他大叫一声,翻身冲进窝棚,几下穿好衣服,返身出来。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山里姑娘,右手提着砍刀,左手攥着一根松枝,身上背着个背篓,头发盘成辫子绕在头上,额际有一圈如婴儿般柔软的自然卷发,苹果脸庞,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生气地望着阿子云。
   姑娘,对不起,吓到你了。阿子云道歉。
   年轻姑娘不肯接受道歉,仍然生气地盯着阿子云,。
   阿子云走过去,转身撅过屁股。年轻姑娘挥手,整片松枝打在阿子云屁股上,咔嚓折断。阿子云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这么不耐打?姑娘惊叫一声,扔掉砍刀,放下背篓,过来搀扶阿子云。阿子云触到姑娘的体温,嗅到了少女特有的体香,忽然间心驰神荡……然而近距离看到了姑娘的大眼睛后,所有的欲望都消融了……那是一双过滤了天空所有杂色,浓缩了蓝天白云的大眼睛,目光所及,清纯无敌……阿子云陶醉了。你在裝佯!姑娘敏锐发觉阿子云的伎俩,搵怒起身。阿子云瞥见姑娘围裙上的图案,大惊小怪叫了起来,这么漂亮的绣花,谁的手艺?一定是你奶奶亲手绣的。
   围裙上有一幅喜鹊登枝传统刺绣,是用艳红丝线加少量白线绣成,图案的红色已经褪去大半,隐隐泛白,也就是一幅普通的刺绣,不过从阿子云口里出来,即为精品。那姑娘听了这样的夸奖,脸上溢出骄傲的神色,自豪地说,不是我奶奶,是、我、绣、的!
   年轻姑娘不再生气,主动与阿子云攀谈。阿子云知道了年轻姑娘叫杨雪花,17岁出头,从小在家,没有进过学校大门,就住在北山母。北山母连天遍野,一个村落只是一颗扔进池塘的石子,阿子云想知道杨雪花家的具体住址,杨雪花抿嘴不答,说这是秘密,你是挖北山母山根的人,心不善,不能告诉你。阿子云说你知道我不善还敢上门。杨雪花说我是可怜你们,怕哪天北山母惩罚你们,故意来提醒你们的。杨雪花说出故意来提醒你们几个字的时候,用手指指洞口,一个负重的头正慢慢探出来。阿子云注意到杨雪花看清负重的头拖拽着的是沉重的碎石后,清澈的大眼睛立刻流淌出悲悯和心疼,那份忧心的厚度远超她的年龄。
   终于回到正题,杨雪花背了一背篓洋芋萝卜上门,是要卖给阿子云。杨雪花咬着嘴唇,盯着阿子云,认真说吃了我的菜,北山母才会原谅你们。阿子云收下洋芋萝卜,多给杨雪花5块钱。杨雪花不要,阿子云说是脚力费,必须要收,不然以后送来就不要了。杨雪花听说还要她的菜,高兴收下那5块钱,背着空背篓,唱着山歌离开,留下阿子云仰望蓝天,独自回味那股奇异的体香。从此一见到杨雪花,鼻翼间就弥漫丝丝缕缕体香,到了后来,一想到杨雪花,若有若无的体香就不期而至……
   杨雪花站住,转身呸呸呸吐口水,两个工人满脸躁红,急忙躲回窝棚。
   杨雪花将背篓里的菜倒在窝棚边的草堆里,等着阿子云给钱。阿子云有些尴尬,对杨雪花说,妹子,下次一起给你,好吗?杨雪花奇怪,说我不能空着手回家呀。阿子云将杨雪花拉到洞口说,钱都全部买柴油了。杨雪花低头,眼前的矿洞被一汪浑水封闭,一根水管突突往外抽水,杨雪花看了一会,水面一点没有下降的意思。她扭头望着阿子云,痛惜地说,一定是你们做了坏事,北山母才会放水惩罚。说完返身走进窝棚,拿出3柱香,在矿洞边插上,虔诚磕了一个头。
   杨雪花磕头,阿子云吃了一惊,拉起杨雪花。杨雪花嗔怪说,我是代你们向北山母求情。
  
   二
   金门坎下方是一个小水库,也是阿子云到公路的必经之地。水边几个男人迎上来,先递上支可以两头冒烟的低价烟,巴结说,阿老板,带两只黄鸭回去吃,刚捞上来的。
   阿子云捏着烟,思衬片刻,说,明天给钱?
   阿老板是什么人?贵人!不要说明天,明年都行。带头的白花子将黄鸭递到阿子云手上。阿子云接过黄鸭,大步离开。他讨厌这几个人,对他们残忍捕捉过冬野鸭的手法尤其厌恶。阿子云亲眼见过他们捕捉野鸭子——那天,水库蓝宝石般的镜面反射出山顶的霞光,水库升起蒙蒙的雾气,依稀可以听到零落的野鸟声。这几个人有说有笑走到水库边小船上,向睡梦中的野鸭群划去。小船划进水库深处,惊动了野鸭群,水库“轰”地一声炸开,水鸟的扑腾声、野鸭子的嘎嘎声,飞翔的轰鸣声搅成一锅。他们将船划到野鸭子刚才栖息的地方,将背篓中的草洒在水中,然后掉头,将船划到岸边,绕个大圈,划向降落在水库另一方的野鸭群。野鸭群受惊,连片飞起,在空中盘旋一阵,降落在洒过水草的区域。大约半小时,他们快速划着船驶向野鸭群。野鸭群轰然飞起,却有几只在水中漂浮不动。几个人将野鸭子捞起,返身上岸,到水库下的公路边寻找买主。阿子云百思不得其解,几个人又守口如瓶,后来阿子云缠着水库边放牛的老人,花去半包烟,终于弄清楚野鸭子是吃了醉仙草淹死的。醉仙草是北山母特有的一种草药,止疼效果特别好,据说还是过去制作蒙汗药的主药。将醉仙草拌在青草里,洒到水面,野鸭子吃了,贪嘴的被麻醉,头垂进水中,活活呛死。得知真相,阿子云觉得这几个人心太硬,硬得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所以从不买他们手上的野鸭。今天破例,提着鸭子,阿子云心中一直别扭。
   来到路边饭店,阿子云将野鸭扔进长安单排车的车厢里。车子刚发动,饭店老板急匆匆出来,喊了一声。饭店老板是金门坎的村长,看样子有事,阿子云熄火下车。村长先问阿子云矿洞的进展,挖到矿脉处没有?阿子云说不但没有见到矿脉,矿洞还出水,把洞完全淹了。村长问,要不要我安排人帮忙?阿子云感谢,说暂时不需要。寒暄一番后,村长对阿子云说老弟,老哥我遇到点难事,需要你帮忙——你知道我的为人,不是万难的事绝对不会麻烦你。阿子云说,村长,有什么事,尽管说。村长说阿老弟,你记不记得金门坎最穷的白花子?就是房子只有三堵墙,在茅房养小猪给小猪喂屎喂尿那个人。这个杂种,丢人现眼到县长那里了!今天县长来村里视察,偏偏就到了他家,偏偏就看到了他的破屋。县长当时就给了300块钱,指定我负责想办法修好那堵墙,让白花子起码有个家。金门坎的经济你知道,我哪有这个能力?只好找老弟化缘来了。阿子云为难了,说村长,我正水淹金山,那有这份闲钱呀,你就饶了我。村长嘻嘻笑着说,老弟,你不实在,吃得起黄鸭的人,一堵墙的钱在你就是九牛一毛。阿子云被村长将住,进退两难,咬咬牙说,明天你喊白花子到饭店来,签字画押,保证永远不用醉仙草捉野鸭,我就帮他这一次。一言为定!村长呵呵答应。
  
   三
   回到十多公里外的牛街,车子刚在旅社门口停下,隔壁美发店的小杨丽就迎过来,拖着阿子云进美发店。阿子云进屋,看看干净的地面,说原来望穿秋水,是等我来给你开张。小杨丽嘻嘻一笑,麻利地系上围裙,为阿子云干洗。阿子云任小杨丽打整,嘴却不闲着,说小杨丽,我先声明,今天洗头的钱我还没有挣到喔。小杨丽咯咯笑着说子云大哥,你是头上长龙角的人,命中带财,骗我就太不够意思了。
   你说我头上长龙角?指给我看看。阿子云叮着不放。小杨丽摇头说,你自己看不见,只有我们做理发匠的看得见——是我奶奶告诉我的。怪不得知道这么多,你奶奶还告诉过你什么?阿子云来兴趣了。太脏了,小杨丽撇撇嘴,将一团发污的泡沫捧到下水道口,返回来才说我奶奶讲过去所有的理发匠都有一个任务,就是发现有龙角的人,只要发现,马上报官抓起来,咔嚓砍头大吉。你要是在过去,也被咔嚓了——不过你放心,你不会被咔嚓,我会为你保密……说到了这里,小杨丽忽然打住,微微脸红,眼神泄出隐约的春色。阿子云捕捉到了小杨丽情绪的变化,说杀头这样的大事你都敢为我保密,你不怕也被杀头?小杨丽眨眨眼皮回答说,我不讲,没有人知道。阿子云呵呵一笑,说,我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帮我?小杨丽垂下眼皮,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是、我、的、顾客。说完,双手捏住阿子云的耳朵。泡沫是冷的,小杨丽的手指肚是热的。
   半年前,阿子云来到牛街,签完合同,将工人带到金门坎后,实在忍受不住头发散发的汗味簇拥在鼻孔,打算洗头理发。小杨丽的美发店就在隔壁,但小杨丽的脸太嫩,他担心手艺不行,想另找一家。岂料顺着公路从街头走到街尾,没有一家多余的理发店,没办法,只好再次走进小杨丽的美发店。意外的是小杨丽冷脸拒客,不让阿子云进门,说你看不起人,我不跟看不起人的人理发。阿子云辩解我没有看不起你。小杨丽说我的理发店就在你身边,你一条街去找理发店不是看不起我是什么?阿子云吃了一惊,说,你怎么知道的?小杨丽说,我一直跟着你。阿子云更惊诧了,问,你跟着我干什么?小杨丽说,就是要证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结果,你就是看不起我!阿子云当即被感动,也被小杨丽的聪明伶俐折服,返回旅社,将带来的一个挂件送给小杨丽。从此,阿子云成了小杨丽的铁杆顾客,半个月理发一次——每过半个月,小杨丽不管阿子云头发长不长,都要强制修剪。
   头洗好,阿子云等着修剪头发,小杨丽却没有动。阿子云说快点,小杨丽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奶奶说生日不动刀。
   阿子云说为了庆祝生日,请你吃野鸭,野生的大黄鸭!小杨丽开心搂住阿子云的肩膀说,子云大哥,野鸭先炖着,你开着你的车,陪我到县城公园照几张生日照好不好?
  
   四
   从县城回来,天已黑透,星星明亮地悬挂在天空,几乎触手可及。又是一个停电的夜晚,牛街被浓厚的夜色包裹,只有零星的手电筒挣脱黑暗的束缚,车灯成为最耀眼的光束。
   一锅热气腾腾的黄焖野鸭端上小方桌,旅社老板受阿子云委托,精心烹制了这道美味,一直等着共享。点上2支红烛,小杨丽的生日晚餐立刻浪漫。
   动筷之后,浪漫被快速的吞咽代替,3个人的筷子撩动烛光摇曳了很长时间,烛火才慢慢稳定成红色的椭圆形。
   酒足饭饱,旅社老板抱起水烟筒,房屋很快烟雾弥漫。小杨丽喝了杯菠萝汽酒,度数虽低,满脸嫣红,酒意朦胧,对阿子云说,子云大哥,你天天爬金门坎,就没有遇到北山母的女人?小杨丽话一出口,旅社老板笑了,说小杨丽,这些话是我们这些老男人说的,你还小,说多了不好。小杨丽嘴一撅,回答说男女之间的事,男人说得,女人,不,女子就说不得?旅社老板大笑,说,小杨丽该嫁人了。
   北山母的女人,是人们在停电的夜晚永恒的话题。北山母的山顶,终年积雪,即使山脚的人们热得只穿裤褂的季节,山顶始终白雪皑皑。传说雪线上面有个寨子,寨子里的女子个个美丽娇艳、情欲旺盛,特别钟情山下的男子。只要山下的男人愿意上山,就会得到皇帝一样的待遇,尽享鱼水之欢,而且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多少男人梦寐以求,但是很少有男人敢上雪山——雪山上的女子愿意为每个男子奉献鱼水之欢,也要求男子回报交媾之乐。当情欲勃发的雪山女子渴望尽兴时,没有哪个男子能够满足她们的欲望。她们便会喂药给男人,直到精尽人亡。传说中有一个歌手,被山上女子的歌声迷惑,循着歌声上到雪山,被4个美丽的女子缠绵半天,死在雪山上。歌手死后,怨气化为一只雪鸮,只要雪山上的女子唱起山歌引诱山下男子,就仰天鸣啸,掀起雪风,掩埋歌声,避免了山下男子被诱惑。故事在烛光下的夜晚被一遍遍诉说,男人听了痛快,女人听了也痛快,时间就在故事中悄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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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着笔当下,撷取乡下为生存而努力挣扎的各色人士,也许他们是“老板”,譬如阿子云、小杨丽、白老板;也许是“官”,如村长;也许是为生计奔波的普通百姓,如杨雪花、白花子……但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是在为生计背井离乡或在本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底层人士。他们的酸甜苦辣是当下社会存在的一偶,是真实可触可摸的生存状况。他们身上有善良,也有恶,有生财有道也有毫无底线的充满铜臭味索取或破坏。其实,这原本就是人性,作者不显山不露水地挖掘剥离,毫无遮掩地展示在读者面前,赤裸裸地。他们有梦想,但要实现难之有难,在努力实现自己的目的的过程中,人的真善美丑像在舞台上一样,表现得一览无余。作品涉及到环保,人与自然,无疑给人思考。读者不难从小说中读到自己或身边人和事的影子。触动人心的作品,佳作,流年倾情推荐阅读。【编辑:山地73182882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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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1-12-28 15:27:01
  关注当下,关注底层人士,关注乡村,是一个写作者的担当。
   乡村生存,百态人生,直击心灵。
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1-12-28 15:32:15
  几个小人物,活灵活现立在读者面前,作者把控人物性格自如,入木三分,作品栩栩如生。
  
   传统叙事,汉语优美,不忍掩卷。
3 楼        文友:梅子青        2021-12-30 15:11:51
  作者把目光投注在普通百姓,每一个人都有多重身份,也有各自不同的悲喜。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但在任何时候,他们都没有放弃希望,对美好的向往躯使人们不断努力和奋斗。
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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