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忆起故乡的荷(散文)
又到了咏唱荷满江南的季节,久居异乡之人特别想念故乡的荷。
我的老家在洞庭湖平原的沱江北岸,称三仙湖。勤劳的先人很早以前就在此垦荒围田定居,到我记事时起,便见十里小河里长满了绿荷。因其相夹长堤成趣,夏季到来,催动满河荷花绽放,在晨昏烟雨里,在夕阳晚照中,微风吹拂,人像居住在两条并行飘动着的嵌满了红宝石的绿色彩带中……至今常使我心存思念。
湖北洪湖,岳阳团湖的荷虽美而多,韵致夺人,于我们外乡人,总觉有种雾中观花,镜中赏月之感,不似站在自家门前赏荷过瘾,看那阵阵清风从绿带上舒展滚动,送来荷莲的缕缕浓香,顿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张嘴而吸之,会满齿留香!是的,荷饱得眼福,引逗得童趣,上得口福,入围得药谱甚至度得饥荒的功能是睁眼抬手可及的。记得三年困难时期,是它的根茎叶救了无数故乡人的命,我的一家便是当年的受益者。特别是荷那出污不染,艳而不妖的品格气质,即使没有屈大夫、杨万里为她唱赞歌也是非她莫属的。惟其品格气质的高雅,她便能把脚下的污泥化为神奇,成为大自然的骄子,成为人们永远赞美仿效的话题。
对荷如诗的品评赞誉会让我想起与荷相伴的童年岁月,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夏季到来时,学校放假了,老师手中的教鞭落下开始(暂时)尘封,成团的日子高兴地向我们走来。我撂下书包,定好“计划”邀同学,顶着烈日,避开父亲的火眼金睛,躲到他人屋后荷塘旁去钓鱼观荷。一进荷塘就先摘片荷叶送到鼻端,但见鼻管肺腑溢来芳香不绝。陶醉时,伸出自制的钓竿钓钩,沿小河来回走动着寻找荷叶下的碧水里游出的小鱼下钓,一条一条又一条……渴了饿了时,不用愁,我们就摘片碧绿荷叶包来绝对没有任何污染的清水像小牛犊吸水般,连那悠悠荷香咕咚咕咚一起吞进肚里,然后仰天长啸——呀,好舒服;再下塘游会儿泳,落到浅处,采串青莲蓬上岸,对坐直吃到张口吐甜水——呀,好痛快!吃饼干糖果长大的城里娃难有我们这种诗意般的享受吧!高兴之余,我们还把青莲籽摘下来装满身上所有的口袋,再摘上几朵待开的粉红的莲花连同所钓的鱼儿,在回家时给弟妹一个惊喜。如果父亲在旁,没有表扬,还会呵训几句,明天不许去了,太阳太大,在家做功课!我便总是阳奉阴违地答应。父亲在时,我们便老实得像只日伏夜巡的猫,伏在书案前装蒜,只要父亲有事离开,我们又跑进荷塘里去采摘属于我们童年的欢乐。母亲到这时只是个慈善的“失职”的看门人。
吃过晚饭,人们都到长堤上的禾场里纳凉了,男人们在相互谈论着农商之事,奇闻之趣;妇人们三二人坐在一起,在照常开辟窃窃私语的天地;孩子们则围着银须飘拂的老爷爷,催讲天南地北的故事。我和邻居家的伍叔挡不住阵阵荷香袭上长堤的诱惑,在明月当空之夜,便常披着溶溶月色,撑上一条小木船,分开织密的荷杆,到那荷塘的中心纳凉找乐,说那里才是荷香的发祥地。我们一边伸手采吃莲蓬菱角,一边仰望蓝天深处赏月,时有水鸟被我们的动作惊起飞向远处。真是“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我们坐在船头便伸脖放眼搜寻着慢慢拉着青刺的荷杆让船徐徐前进,去寻捉那因荷之魅力招引生长落户在荷塘深处的小水鸟。有两次真是满载而归,一次是捡到一窝大枣似的麻壳蛋,有七八枚。一次是抓到一窝长齐了粗毛快飞的长嘴小水鸟,有五六只(莲和菱的收获在外),可被心善又慈的父亲发觉了,他逼我们将抓回的小水鸟全放生,还立马盯着督着。以今天的眼光来说父亲真是个优秀的生态环境的保护者呢……放生后,当时尽管有些不高兴,晚上还是枕着门房屋后浓浓的荷香,在溶溶月夜里做起一河斑斓的梦。可惜,那时还未曾读过有《荷塘月色》这样至美高雅的妙文和咏荷派诗人的咏荷绝唱。不然,那一河斑斓的梦会要比愧西王母的瑶池哩!
那时,不知道被称为活化石的荷同人一样,也是有生日的。童年时我们不会也没有想到去探讨这个问题,只知道拥爱着她玩耍,以滋润儿时的心田,放飞我们童年理想的翅膀。那么,荷花的生日会是个什么日子呢?古时江南风俗以农历六月廿四日为荷花生日。沈明初《忆江南》词曰:“苏州好,廿四赏荷花。黄石彩桥停画鷁,水精冰窨劈西瓜。痛饮对流霞。”今天,我可以把童年没能知道的关于荷的更美的东西,告诉我还在故乡仍守着荷的事业的童年时代的伙伴——伍叔了。湖区人爱荷种荷,山里人栽梅种菊,都市人情独公园,都是在崇尚创造美奉献美的上品事业。纪念它,是体现了劳动价值的永远的爱和尊重。
沧海桑田总在斗转星移中变换。如今,故乡原来的那幅让人魂牵梦绕地呈现两条并列绿色彩带的十里荷莲已消失殆尽,成为我和故乡人脑海中一种永远抹不掉的记忆。望着那些取而代之的块块良田,有种让我欢喜让我忧的感怀……唯有可以安慰我的是荷莲的事业仍在继续,它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正呈天女散花之势,重新装扮着故乡的土地。水乡因她而永远年轻俊美。
如今,新时代的农民迈出了矫健的致富的步伐,荷塘,也更加充满了时代化的特色的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