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初见】凡心有梦(散文)
许是心思过细,许是身子太闲,一个长夜里,我总有很多时间陷于梦中。生活百般味,梦里千千结,做梦太多自然影响睡眠,有时早上醒来疲倦得很,跟一夜没睡似一般。梦起于人心,却不受制于人,如影随形,摆不脱,戒不掉,一度让人苦恼不已。
大多数的梦在醒来的那一刻便随夜离开,归于虚无。但也会有些梦真切地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刻于心中,久久难忘。
北方一年里总有半年是冬天,寒冷侵骨入髓,我这体虚身子弱的人尤觉煎熬,总是盼着夏天快些到来。念得久了,自然成梦。梦里,我来到儿时学校西侧的小树林,那里花草多数枯萎,了无生机。信步前行,却见到枯草中有几朵小花鲜艳欲滴,嫩生生地在风中迎着朝阳。草丛中立着一排低矮如草的剪纸树。梦里还在想,纸剪刻出来的树能扛过风雨吗?转而又告诉自己,看样子,这些树立在土里很久了,应该是不惧风雨的。这样想着,便在梦里释然了。梦最可爱的地方就是它允许失真,允许离奇,允许不按套路出牌。
再往前走,一个个小花坛里,花儿层层叠叠热情绽放,俨然一幅夏天景象。在寒冷的冬夜圆了一个夏天的愿望,让人倍觉舒爽。醒来许久还沉浸其中,宁愿自己尚在梦中。
有一次,梦见自己在林荫路上走着,竟遇到了年少时喜欢的男生。男生已结婚,身旁站着美丽的妻子。说话间,男生给我做了一盆多肉插扦留作纪念。我捧着那盆多肉,心中涌出无限温情。梦里说,那是当年喜欢的男生,可那男生分明长着张嘉译的脸。醒来想想,这些情节似曾相识,原是白天在小红书上看了张嘉译演的电视剧,看了多肉插扦技巧,梦境把这些情节排列组合,构建了一部小情景剧。情节纯属虚构,梦里那份温暖是真切的。谁心中没有白月光,谁心中没有一份纯洁无瑕的念想?少年时的情意历久弥新,纵经十数岁月亦不沧桑。即使我已嫁作人妇,偶尔念及,仍然会被温暖包围。
我时常会梦到女儿,梦里都是她出生不久的样子,我把她抱在怀里,无限柔情。她小时候,我对她太过严厉,使得她太过懂事,总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她大一点,我又放手把她交给先生。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没能时时参与她的成长,每每思及,懊悔不已。她儿时形象常常入梦,便是我补偿心理的直观反应吧,希望回到过去略补遗憾。时光不能倒流,梦境却能时时提醒我,做好现在,成为女儿的底气和依靠。
梦跟生活一样,有苦有辣有酸有甜,有美好有糟糕。先生值班,我一个人在家便有草木皆兵之感。闹钟的滴答声,楼上冲马桶的水声,勺子从粘钩上突然掉落的声音,风扫窗棂的呼呼声和大型除雪机器的轰鸣一股脑传进耳朵,简直让人心惊肉跳。我开着灯也没能挡住噩梦。梦里窗帘不停鼓动,似有鬼怪从窗外飘进来。我想喊叫,用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窗帘大开大合,似乎鬼怪已到近前。我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能眨一眨,手指能动一下,多么希望能唤醒自己,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扎挣许久,等我清醒过来,已是一身冷汗,眼睁睁盯着窗帘不敢再睡,唯恐鬼怪又来入梦。
我是有些心结的,儿时一些不美好的经历造成的心灵创伤,时时会在梦里显现。我心情不好时,就会做噩梦。要么梦到跟母亲争执,我压抑、委屈,想据理力争,喉咙却像被卡住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然后在自己的抽噎声中醒来。要么梦到我的亲人们化作鬼怪来抓我。梦里我会飞的,但无论我飞得多快,藏得多隐秘,都会被那些化作鬼怪的亲人们抓到,醒来时浑身颤抖,体若筛糠。梦里的压抑会影响梦外的情绪,每次都要自我调节一阵子才能好起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来看不开放不下的东西纷纷放下,心中块垒逐一消散,近几年来,类似噩梦几乎不再有。梦随心境,心态变了,梦自然也就变了。
孔子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达成,是通往潜意识的幽径。普罗大众认为,梦是普通人的胡思乱想。种种说法皆有道理,也有共通之处。曾经穷困时,我总是梦到捡钱;曾经倍感压力时,常常梦到考试;曾经无意伤害了朋友,梦里得到了原谅;曾经想念一些人,梦里就能见到。每一个梦境都有缘由,梦境里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是人潜意识里重要的东西,不然怎么会入梦呢?
梦非生活,又始于生活,比生活多了一重色彩,多了一分规则。梦是生活的补充和调剂,那些说不出的话,不敢做的事,都能以梦为出口;心上的千千结都能在梦中释然;遥不可及的愿望也能在梦里归一。或许梦里那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刘欢在歌里唱:“心若在,梦就在”。我倒觉得,梦若在,心就在。有梦心就暖着,可思可感可受;有梦就有追求,就依然年轻,依然热泪盈眶。生活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人间烟火不止在碗里,还在心里、梦里。我不过俗世烟火中一个俗不可耐的浅薄女子,贪嗔痴疑慢五毒兼俱。但我热爱这万丈红尘,我不想超脱、不想出尘,只想用我的心和梦创造美好,积攒一个又一个小确幸,用以对抗岁月的薄凉。
我们疲于奔波,把心弃于身后;脚步太浮,让梦归于虚无。梦是虚无吗?当然不!梦有万象,起于心,归于情,是人生的一部分。心梦一体,才是生活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