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带着儿子女儿出门散步。儿子要带篮球，想去学校操场上打球。我想去郊外看牵牛花，正值浅夏，蓝的、紫的、红的、粉的，各色的牵牛花开得漂亮，还有翩翩飞舞的小蝴蝶，女儿肯定会喜欢。最后，迫于老母亲的“威严”，儿子没得选择，还是去看花了。
　　 离居住小区最近的一片田野，走路只要5分钟。路两旁几幢等待拆迁的房子，使得这五分钟的路崎岖不平。好在绕过这几处房子，转过一个弯，豁然开朗起来。
　　 正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风清清凉凉的，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气。道路两旁的绿草丛上，牵牛花的枝蔓舒展着脖子，顺着草丛攀爬，远远看去，星星点点的，像是绿幕上的小精灵，风一吹，跳来跳去。
　　 “喇叭花、爬篱笆、东爬爬、西爬爬，有人说它出风头，有人说它爱自夸。喇叭花，不说话，东爬爬、西爬爬，一心想为竹篱笆，织件花褂褂。”童年时期的一首歌谣，突地冒入脑海，又脱口而出了。女儿听不懂我念的歌谣，看着一藤藤号角一样唱歌的喇叭花，挥舞着小手，想要去摘最近的一朵。“妈妈，fa，fa”，努力尝试几次后，女儿着急地捏我的耳朵，用1岁半幼儿最标准的“婴语”，示意我带她摘花。我莞尔，顺着女儿的努力方向，把她想要的那朵摘了给她。
　　 儿子对花没什么兴趣，他像一只好动的羚羊，不过一小会的时间，已经把一条不宽的水沟奔跳了十几个来回。我看了一眼他今日的穿着，白色的运动板鞋，灰色的运动长裤，橘黄色的套头卫衣。除了鞋子难洗一些，衣服和裤子还好，只要不弄上太多泥，容易弄干净。
　　 在田野的另一处洼地，有两只白鹭正在悠闲地散着步。“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这一幕情景倒也很应景。我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她看鸟。她没理会我，专心致志摆弄捏着的花，藕芽似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花瓣，嘴角的口水一不留神，落到牵牛花中间。
　　 儿子也发现了白鹭。他惊喜地冲我大喊：“妈妈，白鹭，白鹭耶。”说完，一阵风向洼地刮去。两只白鹭惊惶地扑腾翅膀，向着天际飞去。我想，如果我有一只画笔，把这一幕完全还原下来。一片田野，一个男孩，两只受惊高飞的白鹭，怎么都是一幅美景图。白鹭飞走了，儿子又转了回来。他此时的样子，白鞋子成了泥鞋子，灰色裤子的裤脚边上，也挂满了泥。我眼皮跳了几下，美景图不美了。
　　 “妈妈，妈妈。”女儿突然揪着我的头发唤我。我回头一看，女儿手中布满口水的牵牛花上，停落了一只红蜻蜓。女儿惊奇地看着手上的不速之客，有些不知所措。我吻了吻她的头发，笑道：“宝贝，红蜻蜓。”咯咯咯，女儿笑了起来。她轻轻抬起捏着的牵牛花，张嘴咬去。就在她嘴快要触碰到红蜻蜓的瞬间，红蜻蜓扑棱翅膀，飞走了。女儿瞪大双眼，看着飞走的红蜻蜓，失望地扑入我的怀抱。我摸了摸她的头，再次亲吻她的头发。感觉到我的动作，女儿又抬起头，双手搂过我的脖子，对着我的脸落下湿漉漉的口水吻。
　　 我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脑海中突然闪过童年的一桩趣事。
　　 那时我上小学一年级，教室是村头破落的一间校舍。村里每个读小学的孩子，第一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间校舍究竟有多少年份，我无从所知，只是教室的玻璃有几处已全部脱落。冬天，靠着班主任从家里带来的破旧床单，才勉强为我们遮住些寒风。最恐怖的是教室西北边的墙壁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像是历经岁月洗礼留下的惨烈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教室的屋顶是老旧的瓦片搭建而成，每逢下雨天，漏雨厉害。这时，班主任从教室的角落里拿出几只木桶，放在漏雨的地方。我特想不明白，我们有一个小学校，为什么偏偏让一年级的孩子在这里上课。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离村子近吧。
　　 趣事发生在这间教室，发生在我们班主任和同学们身上。
　　 那是一个暖暖的夏日下午，天空晴朗，一望无云。我们在教室里跟着班主任念古诗，念古诗的语调，是纯正的云南曲靖方言，没有人会说普通话。念着念着，有些昏昏欲睡，有一个熬不住的同学，索性放下书本，趴着课桌睡着了。班主任也不恼，只是边教古诗，边走到睡觉同学的旁边，敲敲课桌，试图唤醒睡着的同学。然而，敲课桌的方式不奏效，班主任只得合起书本，敲打了一下同学的脑袋。见同学挨了打，我们停止了念古诗，全都哄然大笑起来，最后，睡觉的同学醒了，不知道是被班主任敲脑袋醒的，还是被我们的笑声闹醒的。
　　 在我们的笑声中，一只红蜻蜓飞了进来。它像是误入迷林的孩子，不知所措到处乱飞。被我们吵醒的同学，突然来了精神，跳起来抓蜻蜓。就在他要捉住蜻蜓的瞬间，班主任的课本又拍到了他的手上。“蜻蜓是益虫，让它飞着就好，不要去捉它。”班主任说。
　　 后来，我们没有再念最初的那首古诗。班主任教我们念了一首童谣。
　　 大蜻蜓，绿眼睛，
　　 一对眼睛亮晶晶，
　　 飞一飞，停一停，
　　 飞来飞去捉
　　 蚊蝇。
　　 小鸭子
　　 小鸭子，一身黄，
　　 扁扁嘴巴红脚掌。
　　 嘎嘎嘎嘎高声唱，
　　 一摇一摆下池塘。
　　 我们一边看着教室里到处飞的红蜻蜓，一边跟着班主任念童谣。出奇的是，一堂课完，班上的同学都记住了这首童谣。而那只蜻蜓，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夏风中，顺着破烂的玻璃窗，飞走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来了兴趣，唤儿子过来，想教他这首童谣。儿子白了我一眼，说让我过两年教他妹妹得了，这种小儿科的童谣，他都能编。我来了兴致，当场就让他编一个出来。他看了看田野的景致和野牵牛，笑着说道：
　　 绿草地，野牵牛
　　 引来一只红蜻蜓
　　 红蜻蜓，飞呀飞
　　 飞到花枝来唱歌
　　 唱的歌，谁来听
　　 只见花前有个二傻子
　　 流着哈喇子
　　 说完，哈哈大笑着又跑远了。女儿看着哥哥跑远，“duoduo”的发出两个音调，一串口水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