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如约而至，年味渐渐弥漫在大街小巷的腊货里。远在江南的战友也没闲着，置办年货还不忘给我发来一些年糕的照片，这引得我遐思连连。
　　 我在无锡、苏州等江南地区当过兵，期间多是在部队过年，年糕自然不陌生。对于不少战友而言，这年糕是一种难以割舍的驻地味道。也难怪，江南的温婉甜美，不仅体现在烟雨风韵美景，而且还有水乡特色美味。
　　 “江南好，最好是新年。”新年吃年糕，是江南地区春节期间必不可少的传统习俗。千百年来，年糕的味道深深刻在江南人的心里。唤醒人们味觉记忆的，从来不是什么华丽贵重的食物，其实就是简简单单像年糕这样的时令节礼，它与春节有个特殊的遇见，是最能接地气的大众风味，其中饱含人们对生活的美好祝福和祝愿。“年糕，年糕，年年高”，寓意着万事如意年年高，一年更比一年好。有诗云：“年糕寓意稍云深，白色如银黄色金。年岁盼高时时利，虔诚默祝望财临。”其所包含美好祝愿溢于言表。与其说是一种食品，还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符号和乡情代码。
　　 未曾想，这江浙一带流传二千多年的民间习俗，竟然和我老家有扯不断的历史渊源。
　　 江南年糕的典故有一则流传至今的美丽传说，春秋时期，吴国大夫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赐剑自刎，死前嘱咐：“我死后，如果国家有难，民众缺粮，你们到相门城墙挖地三尺，就可以得到食粮。”伍子胥死后，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雪前耻。吴王夫差兵败被困姑苏城，粮尽援绝，饿殍遍地，山穷水尽之时，人们想起了伍子胥的话，去相门挖地三尺，果真挖到伍子胥以江米粉蒸制后压制成的“城砖”，度过了危机。此后，每到寒冬腊月，当地家家户户都要蒸制似城砖模样的年糕，以纪念伍子胥。
　　 伍子胥，名员，字子胥，吴国大夫、军事家，春秋时期楚国人，今湖北省监利市伍家场人，我老家隔壁村上的，也就几里路。
　　 如果问监利历史上谁最出名，伍子胥当仁不让，将来也会一直是。我才疏学浅，知道的与他相关的成语故事就有：班荆道故，风吹草动，天罗地网，同病相怜，倒行逆施，同仇敌忾，千金小姐，卧薪尝胆，如火如荼，鸟尽弓藏，日暮途穷，昼伏夜行，覆水难收，感恩图报等等，传说更是不计其数，就连端午节吃粽子、划龙舟的传统习俗也有其一半关联，还被尊封为钱塘江潮神。在中华民族灿若星海的英雄人物里，伍子胥绝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另类，像一颗耀眼的星星，划过历史的天空，留下他的永不磨灭的痕迹。
　　 伍子胥背负不孝骂名，从楚国逃离了那个为了某种理念而不惜牺牲家人和性命的时代，成为吴王阖闾重臣，是姑苏城（苏州城）的营造者。我想他是不是参考了老家湖北监利这一带过年打糍粑的工艺，据《吴越春秋》记载，在建造过程中，用糯米磨成粉与石灰，水混合制作成砖，埋在地下，不仅加固城防，而且加强战备，充分实现了他“安君治民”的政治抱负。至于后来他怨气难平，为了复仇做出了一个颇具争议的举动，这也引来后世无穷无尽的诟病。
　　 往事越千年，仇恨未散尽。现在监利市区中心地标，矗立着伍子胥的雕像，他老人家也还是饮恨遗憾的样子，留给后人无限感慨。
　　 年糕究竟是不是伍子胥发明的无法考证，但“年糕”与苏州的确有缘。这二字较早出现在明嘉靖年间的《姑苏志》中，由此可见，早在五百年前，它就成为江南的春节时令食品了。清末民国初年《金陵岁时记》里说，之所以“江南好，最好是新年”，能吃到年糕是个很重要的因素。
　　 我国幅员辽阔，风俗各异，年糕的种类也多种多样。在部队吃的年糕，其实就是老家江汉平原的糍粑。不过老家的原料选用的糯米蒸，江南却是晚粳米，或者二者混合，粉碎后用猛火蒸透，最后采用舂或轧的方式制作成大小均匀的条状。老家的一般用洋瓷脸盆制作成圆形，改刀片成长方形。
　　 因为生活在江南，看到过年糕制作过程，与江汉平原打糍粑一样，流程估计是伍子胥传授的。差不多腊月中旬，乡亲们家家户户轮流做年糕。从选米开始，还要经过浸、磨、沥、搓、蒸、舂、轧等十余道工序，需要几个壮劳力的合作才能完成。
　　 一个石头臼窝子，女人们蘸水、翻粉，男劳力用木棒舂，两者之间的配合必须很默契，起落起落后，就成了团。孩子们会时不时地将年糕塞进嘴里。
　　 做年糕就是一家人共同欢庆迎接新年的事儿，表达乡亲们传统天地观、自然观，这道美味经过岁月“捶打”，越发有了生命力。
　　 制作好的年糕，光洁如玉，柔糯细软。吃也有讲究，加水煮则糕糯汤清；用油煎则香甜柔软；如用上海青炒更妙。我在部队一般采购少量的成品，因为过年时北方的战士们喜欢吃饺子，对年糕不感冒，我也是尝尝，吃的方法与我小时候大相径庭，在我的记忆里，过年时烤火用火叉烤才香，有温度，有童趣，有亲情，不用刻意雕琢就是醇厚的美味，这才是传统食物最重要的意义。而江南的战士们说，年糕是用来记忆节日时令的，是稻作文化的遗留与印记，传统节日仪式感的重要组成部分，潜移默化影响江南的民俗与生活。江南年糕不像我们粗狂，比较细腻，炊事班的江浙兵喜欢把烧得烂烂的大头菜混合年糕煮，用榨菜、笋和雪菜点缀，咸香可口，唇齿留香。大味必淡，大道至简，却还能在最艰苦的军营里，亲手做出家乡的味道，就他们而言，应该是人间至欢，也是我汽车连军旅生涯不可多得的体验。
　　 稻黄米白饭如霜，唯有年糕，是江南的风物所化，生活气息的浓缩，把水乡的滋味和战友们的青春气息混合包裹，浓浓的人情味就一直弥漫在我的记忆里。
　　 江南年糕，伴随着腊月的炉火和袅袅炊烟，或许是江南格局最大，境界最高的味道，尽尝绵延数千年的江南文化珍馐，也是我们官兵挥不去的青春记忆，留不住的苦乐年华，忘不了的战友情谊，放不下的第二故乡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