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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凤凰】饥饿青春(散文)


作者:冰弦冷瑟 布衣,102.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710发表时间:2022-01-08 21:13:28

【凤凰】饥饿青春(散文) 有人说,“青春就是一道华丽的忧伤”,而我的青春,更像是一块块七零八落的碎布,拼接起来的一件百衲衣。直到今天想起来,我依然能回味到那种晦暗的感觉。它像一碗浓稠的中药,就着五味陈杂的酸楚喝下去,苦涩而又甘醇,浓烈而又呛人。
  
   “三十二号,陆殷奇——”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诊室。这里是号称“全国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中心”的名医诊室,很多走投无路的家长,从半夜就开始排队,为自家那离经叛道的孩子寻找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不知道七十年前呼吁“救救孩子”的鲁迅先生看到这,会作何感想。
   坐诊的大夫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祥其姓字,只知道他姓余,在青少年的世界里,他是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人物。只是看到他的样子我在想,他有过青春么?
   老教授看了我一眼,指指对面的座椅,“坐吧。”
   我乖乖地坐下,看着他在病历本上沙沙地写着什么。他并不看我,只用略带点含糊和沙哑的声音说:“陆殷奇,十五岁,三个月前休学。有自发的节食、减肥行动,伴抑郁和间歇性躁狂,发作时会无法控制情绪。曾有过三次嗑药自杀行为……”
   我越听心里越紧,看了看母亲郁结难舒的脸色,一股冲动逼着我要从椅子上弹起来。母亲死死地按住我坐下,我扭了扭身体,仿佛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无处躲闪四处射来的目光。
   不错,我是想减肥,我觉得自己太胖。青春期身体突如其来的发育,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在同班同学还是纤细骨感的小女生的时候,我觉得我有些另类的奇怪。而且在我一向的认知里,我认为小巧玲珑、纤细瘦弱的女孩子才叫美,她们楚楚动人的风韵,才是青春期该有的浪漫标志。为此,我着实经过了一番折腾。我曾经三次绝食:第一次六日、第二次二十一日、第三次十日,其间只喝水维持生命。那些疯狂的举动,至今仍是我不敢告人的秘密。恐怕连我也不知道,一个人的执念,能深到什么程度,可以让他不顾一切,甚至生命。
   当然,这样疯狂的代价是我彻底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个在减肥、反弹,节食、暴食之间不断轮回的死循环。
   我把这一切告诉了医生,医生默默地在病历本上写下诊断——神经性厌食。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人类的文明越发展,所衍生出来的心理问题就越复杂。在饥殍遍地的年代,我们的老祖先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样一个词。归根结底都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吃饱了撑的。
   但就在我使尽解数想让自己吃不饱时,我的性格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这是我第一次尝受到了使自己毁灭的挫败感。多年后开始流行一句话——“控制不了体重的人,也就控制不了人生”。可那时偏有这样一少部分人,差点被那区区几斤肉毁掉了整个人生。
   医生问我:“那你又为什么要嗑药呢?”
   “因为我很累。”我无力地回答。
   真的,我真的很累。一次次地绝食,让自己在濒临衰竭的边缘,仿佛坍缩到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执念。而当这个执念再次被打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只能在这个怪圈里反复地轮回。也许我前世是蜘蛛,穷尽一生地抽丝结网,却抗拒不了一点风力的摧残。
   第一次我吞下了半瓶的安眠药,想让自己彻底地睡上一觉,忘掉这一切。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我并没有困意,反而异乎寻常地兴奋,烦躁到了极点。直到自己受不了,告诉妈妈我吃了六片安眠药,妈妈才大惊失措地要带我来医院洗胃。我没敢把真相告诉妈妈,那半瓶安眠药远不止六片,也不知为何直过了大半天才发生效果,我沉沉地睡了十六个小时。第二天该去上学,我执意要去,可就在课堂上昏睡了整整一上午。眼睛看不清东西,肢体也不受控制,骑车回家的路上跌跌撞撞地摔了几十跤。最后被好心人送回来,妈妈看到我的模样,说我像一个中风的老人,嘴歪眼斜,手脚僵硬得搬都搬不过来。那一次,我才真正知道了嗑药的厉害。
   那次事以后,妈妈不敢再让我上学,辗转到各大医院治疗我的“怪病”。那时还没有流行“抑郁症”这个词,我也仍死咬着自己的秘密,不敢告诉任何人。在我倔强而敏感的自尊里,那是个任何人也不能碰触的执念。哪怕对医生,我也只说我抑郁、烦闷,对自己真实的想法三缄其口。因为,我无法面对那个执念带给我的两个字——羞耻。
   直到挣扎到不能再挣扎,我又如法炮制了两次作死的举动。一次是将一瓶不知什么药一股脑吞下,一次是将医生开给我的抗抑郁药一口气全部吃下。那两次事后,我睡睡醒醒地已记不清全部。只记得妈妈发疯似的带我去洗胃,而我好像失了魂一样睡到地老天荒。
   医生听完了我的讲述,脸色平静地抬起头来,对我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你妈妈谈谈。”
   我听话地走出门去。事实上,我并不关心他们谈什么,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因为我知道,没有一个医生能真正拯救一个人的灵魂。在这个鲜为人知的角落里,另有无数像我一样的孩子,他们或许来自不同的家庭,有着不同的经历,但他们同我一样,在本该风采飞扬的年龄,却像一只沧桑的鸵鸟,放纵着自己的青春。
   其中我认识的一个小女孩,比我小一岁,因为长期的节食骨瘦如柴,继而出现了闭经、停止发育。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患上了另一个极端的暴食症,她苗条却无血色的身体正是暴食后催吐的结果。我不知道她们因何会这样,只是在心底为她们发出一声叹息。
   诊室的门开了,医生叫我进去,我看着老教授波平如镜的脸,像一个犯人等待着审判官似的,等待着他的“判决”。
   “你住院吧,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
   “住院?!”我腾地站起来,惊恐地望向他。
   “你不要害怕,这里有好多情况和你一样的同龄人,你们在一起接受心理治疗,能够更好地找到共通感。你也能跳出你现有的圈子,去认识更多的朋友。”
   “笑话!我陆殷奇又不是精神病,怎么能住精神病院!”我转身就要往外走,妈妈死死地拉住我,苦劝道:“殷奇,你就听医生的话吧。在家里妈妈没有别的办法,你也很痛苦,妈妈也很痛苦……”
   “所以,你就急于想摆脱我了?”我凄然地冷笑了一声,从妈妈的怀里抽出手来。“如果你能花点时间了解我真正想什么,而不是一味地贬低我、挖苦我、否定我、管束我,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孩子,你不要这么偏激。你妈妈并不是想摆脱你,而是想让你尽快回复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你这样折腾了大半年了,越来越极端,越来越危险,总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住院,并不意味着你就是精神病,这里也有很多跟你一样的孩子,他们也在努力破茧。”
   破茧?这个词像一记重锤一样警醒了我。也许是血缘命脉里作下的茧,也许是幼年时没有安全感的创伤,也许是既往千百个日子里,被压抑、被忽视的某些天性,在意志薄弱的时候被一股脑地释放了出来。总之,每一只断翅的蝴蝶,它们生来都不怪,只是在人性束缚的茧里,它们急于寻找光明,而撞得头破血流。
   我不是个精神病,亦不是个怪小孩呃……
  
   直到如今,当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在他天真稚拙的小脸里,也看到了当初类似自己的倔强,也开始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种倔强。这份天性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可以让他的人生所向披靡;用得不好,便容易产生偏执,陷入某些无法自拔的痛苦。
   我的青春,是七零八落的碎布,拼接起来的百衲衣。我要穿着它,去承接世味的甘苦,偿还父母的宿债。如今,我已将它修炼成一副金钟罩、铁布衫,给我的孩子遮风挡雨。他小小的身躯亦是行将破茧的蝶,有一天他也会因为寻找光明,而在黑暗里撞破头颅。而我能给他的,就是一扇洞见世间美好的天窗,让他在踟蹰茫然的时候,不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去接受他的胆怯、他的稚拙,以及——他的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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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篇散文语言叙述详实,富有文采。文中所述内容贴近社会现实,关乎孩子的成长、教育,具有极强的现实主义教育意义!青春的迷茫的,没有正确引导的青少年很容就迷失在了人生的十字路上。在青少年的成长路上将来的我们要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这一篇文章通过作者自身的实例,细致和身临其境地为读者描绘出了青少年处在困惑中的样子和无助。接着写医生、家长用心地治疗,直到自己有了孩子,有了家庭才明白过来这一切的不容易。进而点题,青春如玫瑰,生出来难,长起来难,盛开、保持更难。同时呼吁这个社会无论我们处在“玫瑰”的哪一个环节,不论是亲身者还是旁观者,都要尽自己的能力奉献力量。这是一篇关心青少年成长,注重家庭教育,富有人生指引性的好文章!为作者点赞,感谢作者赐稿凤凰文学,期待更多佳作。【编辑:凌凤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0114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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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凌凤凰        2022-01-08 21:16:42
  在吃饭穿衣基本不成问题的中国,青少年乃至于成年人的心理健康问题日益突出,这样一篇探讨青年人心理健康成长,关心青少年心理问题的文章成了文艺写作的一个风向标。为作者的责任与担当点赞!
凌凤凰
2 楼        文友:凌凤凰        2022-01-08 21:28:05
  此篇散文语言叙述详实,富有文采。文中所述内容贴近社会现实,关乎孩子的成长、教育,具有极强的现实主义教育意义!青春的迷茫的,没有正确引导的青少年很容就迷失在了人生的十字路上。在青少年的成长路上将来的我们要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这一篇文章通过作者自身的实例,细致和身临其境地为读者描绘出了青少年处在困惑中的样子和无助。接着写医生、家长用心地治疗,直到自己有了孩子,有了家庭才明白过来这一切的不容易。进而点题,青春如玫瑰,生出来难,长起来难,盛开、保持更难。同时呼吁这个社会无论我们处在“玫瑰”的哪一个环节,不论是亲身者还是旁观者,都要尽自己的能力奉献力量。这是一篇关心青少年成长,注重家庭教育,富有人生指引性的好文章!为作者点赞,感谢作者赐稿凤凰文学,期待更多佳作。
凌凤凰
3 楼        文友:静夜霜        2022-02-21 03:16:32
  快节奏的生活,看似方便的各种高科技与新事物,各种有形和无形的压力,也在让越来越多的孩子在没有了饥寒之苦之后却又带上了各种精神上与心理上的疾病。或许我们确实应多关注下青少年的精神上的需要与引导。
静夜霜
回复3 楼        文友:冰弦冷瑟        2022-02-21 08:39:27
  的确,网络越发达,有时候精神越空虚,实现了温饱的中国人,开始承受越来越多新的压力。而青春期特有的心理特点,也让很多孩子陷入了强迫、抑郁的怪圈,为静夜霜老师的社会责任感点赞!
4 楼        文友:静夜霜        2022-03-03 01:13:49
  确实了,在现在孩子物质生活日益丰富的同时,也得关注他们精神意识形态上的富足与健康。我现在重点在我们这边课外教辅一块工作加教研,和很多家长小孩有接触。确实,现在家长对小孩的未来比较着急,而小孩因生活丰富,成长中家长包办太多,东西获得容易,远没有我们成长那时那样的坚韧与强适应性。为此,也很为他们着急。
静夜霜
回复4 楼        文友:冰弦冷瑟        2022-03-03 08:52:28
  说得好!可惜有些家长意识不到这一点,总会拿“我们小时候”怎么怎么样说事。时代在发展,人的心理修为也要跟上时代的脚步,才能适应这个社会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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