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十万火急
　　 “真晦气，本来平安无事的一天即将结束，却遇到一个疯女人搅了局。好心情全给毁了。”云雾水乡派出所的值班警员阿健噘嘴嘟囔道，皱着眉头，一对小眼睛眯成一条线，肥嘟嘟的脸上露出苦笑，“报警电话早该收费了，瞧瞧都是些什么人啊？拿起电话乱报，又是杀人又是绑人的。还说什么绑匪的交通工具是鸡公车，还诸葛亮发明的，简直无稽之谈嘛。尽是胡扯。”阿健放下值班电话，继又滑进值班室的被窝里，不一会儿，值班室传来如雷的鼾声。
　　 “叮铃铃、叮铃铃……”值班室的电话铃声犹如不停嘴的泼妇，响个不停。
　　 “哎哟，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闹心。”阿健扯开盖在身上的皱巴巴的被子，被子上的图案是可爱的天线宝宝。他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不耐烦地拿起电话接听，“云雾水乡派出所，有什么事报警？”
　　 “派出所吗？你好，我是镇卫生所。刚才我们收治了一名重伤患者，身上有打斗痕迹。按照规矩，烦劳所上过来核实。”
　　 “伤者的名字，以及斗殴的地方知道吗？”
　　 “患者名字叫做温门神，120医生发现伤者的地方在官宣巷288号。”
　　 “官宣巷？知道了，马上就来。”
　　 “看来之前那个疯女人说的也不全是疯话。”阿健被医院打来的这通电话吓出了一场冷汗，暗自嘀咕。他不敢怠慢，赶紧一咕噜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堆在床角的衣裤——揉得像蔊菜似的警服，以及被他踩烂裤脚的警裤，胡乱地套在臃肿的身上，并把光脚丫伸进被他踩成拖鞋的惠特牌黑色警用皮鞋。草草穿戴完毕，他用蒲扇般的肥手推开值班室的门，脚下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小跑着到了派出所前院。
　　 “江木，江木，搞快点，出大事了。”阿健哥爬上警车，一面发动引擎，一面扯着大嗓门叫嚷着。
　　 “来了，来了。”警员江木箭也似地冲上警车，“一天到晚惊风火扯的。阿健，你又在吼啥子，发生了什么事？”
　　 “批话多，上车跟到走就是了。”
　　 阿健和江木两个都是所上的刑侦民警，同时值班的还有社区总管的坚师，总共三人，算得上是派出所的铁三角组合了。
　　 警员阿健哥这生最大的心愿，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吃香喝辣”的社区公安，逃脱刑事警察的“清汤寡水”的无边苦海。
　　 警员江木从警前是一名部队军官，做事情一丝不苟，好钻研麻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仅存的私房钱都耗在这事上了，麻坛人称不死鸟。
　　 警员坚师毕业于有名的土公大，前前后后伺候了几任所长，关系处理得游刃有余，脑袋瓜贼好使。
　　 三名警员平日里吃肉喝酒时，称得上是过命的好兄弟，总会第一个想到对方，但是值班时一遇到事情，就只有打嘴仗，对方滚得越远越好。有一次，江木甚至因为阿健和坚师的偷奸耍滑，竟然气得差点捣毁了一台公家的电脑。
　　 江木上了副驾驶室，关上车门。随即，阿健猛踩油门，警用面包车犹如离弦之箭，冲出派出所大门，朝镇卫生所而去。警车车顶上的警灯闪烁，刺穿暗蓝色的夜幕。
　　 两人前脚刚刚离开派出所，留守的警员坚师就接到了失踪孩童的家长打来的求救电话。坚师一边在电话里安慰家属，一边抓起笔飞快地记录起来，笔落在接出警记录本上，发出沙沙声。
　　 镇卫生所的急救室里，在医生的抢救下，温门神已经苏醒。值班医生对他的伤口进行了酒精消毒，包扎好的伤口犹如一个白色的小山包，血迹斑斑的皮衣上的那个孔洞证明了这位壮汉为何昏迷不醒。
　　 阿健和江木从温门神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摸清了事发当时大致的脉络。虽然阿健从伤者两口子的口中听到打伤温门神的元凶竟然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太，颇为吃惊。试想，走路都成问题的人，如何有力量在眨眼睛击倒铁塔般的杀猪匠？尽管矛盾之处无法得到合理解释，阿健内心深处还是怀疑温门神两口子嗑药的可能，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洗刷伤者，毕竟人家还是伤得够呛：背上的伤自是很重，右手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脸上多处深浅不一的擦伤，成了大花脸，加上之前额头上的刀疤，形象更是狰狞可怖，严重的脑震荡——住院时间待定，甚至会直接转院到市医院进一步治疗。
　　 “温门神，安心在医院养伤。剩下的事情由我们警察接手。我和江警官都认为你是好样的。你的行为证明我们云雾水乡的男人不是孬种！”
　　 尽管温门神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好似《水浒》里的莽李逵，做事鲁莽欠考虑，但是他却是站出来制止恶行的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个，这无论如何都不能抹杀他的正义行为，阿健和江木对此十分认同。
　　 随后，阿健和江木出了急诊室。两人私下一合计，还是认为事关重大，于是急急地出了镇卫生所，赶去了事发地点的官宣巷。
　　 警察的到来，打破了官宣巷的死寂。惊吓过度的住户们先是从屋里探出头来，确认的确来的是派出所的同志后，才纷纷地开门诉苦。一群人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地把两位阿sir闹腾得耳朵嗡嗡作响。
　　 一定是水妖在作怪！——阿健和江木搞清楚来龙去脉，已经是二月五日凌晨三点。两人一面驾车往镇外的荒原赶去，一面拨通了龙剑的电话。
　　 龙剑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来不及披上衣服，就从床上一跃而起。他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妻子阿霞，于是拿起手机出了寝室，带上房门，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接听了阿健打来的电话。
　　 “龙所，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伤害案，人在医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有就是拐卖儿童案，带走了三个小孩。从描述上看，是几个弱不禁风的老头、老太，不过，我怀疑是几个水妖作怪。情况紧急，我们需要支援。”
　　 “水妖…嫌犯，往哪个方向去的？”
　　 “镇外被禁止去的荒原。我和江木在去的路上。”
　　 “水妖可不是吃素的，异常凶残。命令你们尽量拖住水妖…嫌犯，在我来之前，除非迫不得已，不许正面交锋，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很快就到。这是命令、不是建议。重复，这是命令、不是建议！”
　　 “收到，一定执行！”
　　 挂了电话，龙剑蹑手蹑脚地返回卧室，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没来得及给阿霞留一张纸条就匆匆出了门。
　　 “坚师，把九五式折叠式冲锋枪给我送来，我正准备赶往荒原。通知全体刑侦民警回所，十万火急！”
　　 “收到！”
　　 龙剑来到豪庭大酒店一楼停车场，就着弯月微弱的光辉，他抬头望向他和阿霞温存的酒店新房。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阿霞一袭江南布衣牌蓝底碎花裙，斜倚在新房的大理石的窗台边，一只手拖住犹如瀑布似的长发，另外一只手攥着一把紫色的谭木匠牌木梳梳头发。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美妙的剪影。
　　 “此一别，凶多吉少。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亲爱的，你要好好地活着。珍重！”龙剑在心里默念。随即，他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气，动作敏捷地戴上头盔，随即发动引擎。随着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响起，驾驶摩托车驶出豪庭大酒店，往镇外的荒原赶去。
　　 摩托车的车头灯的光束，犹如电影《星球大战》里的绝地武士佩戴的光剑发出的耀眼光芒，照亮前方的黑暗。
　　 第四十四章：一碟开胃菜
　　 弯月垂在幽蓝色的半空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纱巾，泛起淡淡的血色。
　　 镇外三里外的荒原，一阵叽叽嘎嘎的声音打破了它一贯的死寂。几个推车的老头、老太不紧不慢地推着鸡公车来到荒原的湖边，停留在湖边小径的最后的一棵低矮的歪脖子柳树下。柳树还沉睡在了无生趣的冬天里，枯枝低垂着，枝头上稀稀拉拉的枯叶附着其上，整株树犹如披头散发的千年女鬼。
　　 湖水幽暗，水波不兴。血红色的月光洒在水面上，增添了湖水些许的凝重。湖水弥漫着一股子臭味，夹杂落叶的腐烂，还有动物死亡的芬芳。湖中的一簇簇参差不齐的芦苇，像影影绰绰的鬼影。
　　 “追兵将至。嘿嘿，兄弟们，既然来到了我们的地盘，我们不妨给他们上一盘开胃菜如何，来点小惊喜？”老太放下鸡公车，眼神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杀他个片甲不留！”
　　 “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弄死他个仙人板板！”
　　 “先玩弄龟儿子些，随后再要了他们的小命！”
　　 几个瘦骨嶙峋的老头附和道，随即粗嘎刺耳的笑声在湖边回荡，惊飞了栖息在歪脖子柳树上的野鸟，同时也惊走了游到浅水区透气的鱼虾。
　　 鸡公车上的铁笼子里的乌梢蛇抬起头，吐着鲜红色的信子，丝丝作响；体型肥硕的土拨鼠沿铁笼四周欢快地游走，来回地兜圈圈子；一只猴子孤零零地蹲在铁笼里，伸出一只爪子在肚皮上挠痒痒；装满的野鸡、穿山甲、梅花鹿早已售空，分别关在三只铁笼子里的三个孩童哭喊累了，正沉沉地睡去，苍白的小脸上犹如小沟壑的泪痕清晰可见。
　　 逗留片刻后，鸡公车队伍绕着荒原的湖边小路，继续往前去了。
　　 三拨人马紧急会师在荒原沿湖的小径的起点，汽车无法再往前开了。连接小径的是一片弧形的平地，上面散落着拇指大的灰色的小石头，犹如一把巨大的蒲扇。
　　 阿健刚把车歪歪斜斜地熄火停下，龙剑的摩托车就到了。片刻之后，就在龙剑从摩托车上跃下，取下戴在头上的头盔时，随着轰隆隆的汽车马达声响起，坚师驾驶的北京212吉普车嘎吱一声来了个急刹车，停在了摩托车后。
　　 “龙所，刑侦民警通知了，都在火速回来增援的路上。”坚师一面递枪给龙剑——一把九五式折叠冲锋枪，两个压满子弹的弹夹，以及一把擦得铮亮的五四式手枪，一面说道，“小心，枪都上膛了，没关保险。”坚师随即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支六四式手枪提在手上。
　　 “阿健、江哥，准备好了吗？这将是一场恶战！”
　　 “妈的，五把枪，我们火力够猛。哈哈，直接打翻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阿健的肥嘟嘟的手提了一把六四式手枪，笑起来来时露出一对值钱的酒窝，眼睛眯成一条缝。
　　 “阿健，你先莫提劲。你只能打哪瞄哪，而不是瞄哪打哪。别忘了，她们手上还有三个孩子呢。不怕他们狗急跳墙？”江木双手握住六四式手枪，冷不丁地给搭档泼了冷水。
　　 “同志们，保证孩子的安全，这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他们真是水妖变化的，那么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也显得尤为重要，不可掉以轻心！上次如果不是有高手相助，我和兰根早就栽了跟头。”龙剑再次做了提醒，“一切小心在意。出发！”
　　 借着微弱的月光，沿着湖边的苍白色的小径，四人呼吸着充斥着腐朽和死亡味儿的荒原的空气，一路小心翼翼，持枪往前追去。
　　 湖畔的这条小径异常的狭窄，仅宽约一米，路面崎岖不平，路的两旁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丛生。
　　 很快，四人追至湖边小径的最后一棵低矮的歪脖子柳树下，停住了脚步——一个臭烘烘的铁笼子横在小径中间，成了拦路虎，拦住了去路。
　　 “大家小心埋伏！”龙剑轻呼道，双眼射出寒光，仿佛红外线探测器，快速地扫视路两侧的杂草。
　　 一片死寂，周遭没有一点响动。
　　 龙剑微微地抬起头，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歪脖子柳树的枯枝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以及微不可闻的嘶嘶声。
　　 一片枯叶从柳树上飘然落下，无声无息，似乎是被龙剑刚才的那声惊呼声振落的。
　　 月光下，歪脖子柳树上，一条乌梢蛇尾巴缠绕在柳枝上，丑陋的蛇头毫无征兆地突然从枝条上落下，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树下的龙剑，嘴里吐出的信子嘶嘶作响。
　　 “龙所小心！头上有蛇！”江木惊呼出声。江木的语音未落，龙剑已经向后仰倒，枪声骤然响起。
　　 龙剑连续开了四枪。巨响声撕碎了寂寥的夜幕，在湖岸的上空回荡。第一枪打在树枝上，碎屑翻飞，第二枪落在蛇身上，蛇从枝条上弹了起来，第三枪直接命中蛇头，蛇犹如一条断掉的绳子坠向地面，第四枪打空了，子弹带着呼啸声飞向空中。乌梢蛇被轰掉了丑陋的蛇头，咽了气落在地上，断成两节。
　　 沉沉的湖中传来一声水鸟的幽鸣，一只栖息在芦苇中的白鹭被枪声惊飞，急急地张开双翅，扑啦啦地飞起，茫无目的地往远处飞去。
　　 荒原再次陷入死寂。
　　 瞬间的寂静后，阿健第一个从震惊中醒来，忽地冲上去查看。乌梢蛇的蛇头已经不见了，轰掉的时候已经四散在了空中，光滑的蛇身被子弹撕裂，断面滴着血，乌油油的鳞片闪着幽暗的光芒。“妈的，吓死老子了！都说吓死人不偿命，看嘛，事实胜于雄辩。哈哈，死翘翘了。”阿健一脸厌恶，朝死蛇吐了口口水，抬起脏兮兮的大头皮鞋把死蛇踢进杂草里去了，发出啪的一声。地上留下一摊恶心的血迹。
　　 “好险！辛亏坚师眼尖，提醒得早。”龙剑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握着五四式手枪的左手微微颤抖。他伸出右手，剥掉额头上惊出的冷汗，贴身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江木和坚师上前拍掉他背上的尘土。
　　 那个乌油油的铁笼子依旧横在小径的中间，犹如一只独眼巨兽的眼睛，空洞无神，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