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流年暗转，岁月不居，匆匆中又到腊月。忙碌了一年，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自古就有回家过年的说法，特别是像我这种，儿时生长在农村，长大求学后定居在城市的群体。每逢临近春节，总是特别期待，盼望着早点回到那个印象里炊烟袅袅的小镇。这是一种怀念，也是一种情结。
　　 去年春节由于疫情原因，像往年惯例回老家陪父母过年的计划泡汤，一家三口留在了城里。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城里过年，感觉很没有意思——说句心里话，如果说现在农村的年味儿淡了，那城里则是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的年味了------没有烟花爆竹，没有鼓镲喧天，没有舞龙耍狮，也没有大年初一早上，三五成群地到处拜年的景象。而且大街上相较平时车少人稀，除了只有节日期间才挂起的大红灯笼外，到处凸显得冷冷清清。
　　 大年三十吃过晚饭，跟老妈通了一个电话，简单寒暄了几句，静静听着那熟悉的唠叨。
　　 “家里都挺好，别惦记，疫情期间做好防护，减少外出。”
　　 “记着，初一早晨一定要煮点饺子。不要煮破，来年才能顺顺当当的。”
　　 “对了，给依依的压岁钱我转你微信上了，记得帮我给她，就说是奶奶给的。”
　　 “听说今年春晚小品节目不错，你们在外面待着也没啥事，看会儿电视吧。”
　　 “不冷清，你姐她们每年都是初一来咱家，那几个熊孩子一到，我都得烦！呵呵。”
　　 ……
　　 挂了电话，心里蓦然觉得空落落的。
　　 老婆和依依正忙着试穿新买的衣服，看看墙上的石英钟，19:35，离春晚开播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溜达到阳台，站在窗前，望着远远的路灯，点上一支烟。
　　 夜如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着整个城市。路灯像一个个站岗的士兵，光的影子互相交叉，照着坚硬的马路。各色霓虹搔首弄姿，仿佛给节日里的城市定做的彩衣。整个黑夜看起来就十分冷仄，静悄悄的。没有了鞭炮的动静，城市安静的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这个时候如果再没有灯光，夜应该睡得很熟了。
　　 “快到点儿了，来看春晚吧。”
　　 被老婆的一声喊，把我带到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于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被那档早已失去儿时味道的晚会给消磨了。
　　
　　 二
　　 今年已过了腊八，我们老家有句俗语——“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那是我小时候大人们哄小孩子的戏谑之言，不过小孩子听了这话就有了许多期待，比如煮肉、蒸馒头、放鞭炮、穿新衣等等。现在经济水平提高了，用老辈人的话说，现在的日子天天都跟过年一样，或许对过年少了的那些期待与这个有不小的关系。
　　 即便如此，回家过年的渴盼之情，丝毫未减。
　　 得力于国家的大力防控政策，今年的疫情被控制在萌芽状态。于是我和老婆商量回家过年的事。
　　 “回啊，去年没能回去，那是没办法，过得一点年味儿都没有，没事都睡傻了。今年看这情况应该没事儿了，做好防护，咱回家过年！”
　　 原来老婆对在城里过年也和我感到一样的无聊。
　　 “好，那看看带点什么回去？”
　　 “我也说不好，现在老家那边超市什么都能买到，不像以前还能从城里带点新鲜玩意儿回去。这样吧，等到放假，去超市转转，看看再说吧。”
　　 “那就这么定，礼拜天你带依依去买身新衣服。”
　　 “好哦，今年可以回奶奶家过年了，还可以去看姥姥了，还要去买新衣服，还能看到我的小侄女！”
　　 依依开心的直拍手，她说的小侄女是我大姐家的孙女。我和我大外甥只差11岁，我结婚比较晚，农村又是早的很，所以他家的孩子比依依只小一岁半，但却差了一辈儿。
　　 计划基本定了，心里也仿佛甩掉一些牵绊，盼着一切顺利，静待回家过年。
　　
　　 三
　　 其实说起老家过年，还是给我留下了许多回忆的点滴。
　　 小时候家里日子拮据，不像现在上桌的都是山珍海味。过年时炖上几斤肉，再炖上一挂猪下水，完事放铁篦子上，用热锅搁红糖，糊烟一熏，嗯，现在一想起那种甜香的味道舌底都有反应，啧啧。就是那简单的荤腥，对当时来说已经是美味佳肴，有了它，再也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更美味的食物。
　　 闻着喷儿香喷儿香的白面馒头和年糕，磕着刚刚炒熟还烫嘴的瓜子，被院外一声炮竹声就能吸引，然后就会爆发出冲刺的力量，出门而去。
　　 还有想到橱里虽说不知道多少钱买的，但是绝对是新的衣服，那种开心劲儿就甭提了。虽然要等到大年初一才能穿到身上，但总是忍不住跟小伙伴们不遮掩地炫耀，他们也一样的炫耀。
　　 “你妈给你买新衣服没，我妈给我买了，就在橱子里放着，蓝色的，可好看了。”
　　 “我妈也给我买了，也是蓝色的。”
　　 “我的是黑色的，也挺好看。”
　　 “我没问我妈呢，你们等下我，我回家去问问。”
　　 “我家今年说要杀头猪，就我家房后圈里那头，估计得好多斤呢。”
　　 “今年我爸给我买了500响呢，等三十晚上在我家院里放，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得可带劲儿了！”
　　 ……
　　 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三，我去大街上和玩伴放“钻天猴”，不知怎么把棉袄袖子烧着了，硬生生在墙上蹭灭了，但是留下了一个不小的洞。回家也不敢说，怕挨揍。还好，一晚上大人都没发现，因为我刻意地回家带了一副套袖，妈妈问我，我说怕吃饭弄脏新衣服。
　　 第二天醒来，发现妈妈正拿着针线给我补袄袖呢，见我醒来就问是怎么回事，我见隐瞒不住只能如是说了。结果出乎意料之外，也没打我，也没骂我。等再穿上时，袄袖上多了一个深黄色的条绒小鹿，还是妈妈手巧——这下又有炫耀的资本了。
　　 那种淳朴的回忆，时而在脑海里萦绕，至今未冷。
　　
　　 四
　　 人就是这个样子，越是临近要发生的事情，越是兴奋得有些惶恐，有一种明明知道手里的彩票能中奖，但是总也熬不到开奖日子的感觉。
　　 其实想想，也并不是因过年才这么兴奋，主要还是因为对回家有期待，而过年恰恰是一个传统的团圆节日。像我，一年到头在城里为生活奔波，难得回几趟老家去看看母亲。回家过年，能一次待上一周时间，便显得弥足珍贵。
　　 团圆，是一件让人向往期待的事，是一首让人沉醉欢喜的诗。看古今文章，有多少都在描述这个情景，而真实的感觉，却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晓。
　　 一家人，老老少少，大年三十晚上在一起欢声守岁，初一早上天还黑蒙蒙的时候就去放鞭炮，一起吃饺子。接下来，就是满大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互相串门拜年，虽然很冷，但是都是一副喜庆的表情。那是生命里让我很满足的一个段落。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随时都能放下工作的打拼，只有在过年的这几天里，才可以逃出那些零零碎碎的羁绊，平平静静告别过去的一年，为新的开始做一个简单的停顿，这是最好的休憩和思考时段。这个时候，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随意想，没有压力，没有束缚。
　　 且不谈过年如流水的开销，也不顾年后又增长的年龄，心中只有对这个节日的期盼。通往回家的路已在心里延伸，在梦里依稀可见。
　　 这种期盼，渐渐变成车旁呼啸的风声——妈，我们回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