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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摆渡】生命的舞者(散文)


作者:飞不高蝴蝶 秀才,1099.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58发表时间:2022-01-16 16:37:37
摘要:几个街角的舞者,渺小而自足;卑微而快乐。用生命的舞蹈,治愈了一个从医院出来的过路人,缝补了她生命的裂缝。

【摆渡】生命的舞者(散文) 1
   中午,从省肿瘤医院南大门出来,心里灰蒙蒙的,如同这暗沉沉的天,无精打采的,不知抹了多少层灰沙。
   一个人低着头、径直往宾馆方向走去,走了不到三四十米,就听到悠扬的乐曲从前方传来。走近,在人群来来往往的拐弯处,有一对中年男女伴随着音乐的旋律在欢快地跳舞。
   这地方也能跳舞?我惊诧极了。左边是一条通往医院正门的南北走向的大道,前面横亘的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马路。街道上空,一高架桥凌空而起,横穿而过,气势磅礴地由东北直向西南方向。街道两旁是杂货街前的人行道,汽笛声、叫卖声、人语声、脚步声等“群声荟萃”,好不热闹!而舞者就在这医院至杂货街的拐角处,忘情地舞着。
   更惊诧的是,所谓的舞场只有巴掌那么大,不方不正,又不干净,地上零星地散落着一片片秋冬的黄叶。它周围的空隙处,树木下、花坛里塞着杂七杂八的摩托车、电瓶车、自行车等。如果说这里也能成为舞场,那便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狭窄、最蹩脚、最简陋的舞场。要环境没环境,要情调没情调,要设备没设备。一台摆放在花坛边上的、黑乎乎的、锈迹零落的小型录音机就是这舞场唯一的设备。
   惊诧之余,我愣愣地站在人群里观看。
   舞者真的不美,绝不似歌舞晚会上所见的那些明眸善睐、亭亭玉立、风度翩翩的俊男靓女。他们都上了年纪,五六十岁,女的皮肤微黑,又矮又胖,上身着一件不太讲究的黑色羊毛衫,后背已经起球。下身系一条黑色的纱裙,凭舞步移动裙摆飘舞的质感,隐约感觉也不太精致。脚上套一双黑色低帮低跟休闲皮鞋,灰色袜子从皮鞋口的脚踝处窜出来包裹着一截小腿,随意又松散。更主要的是,这中年女人小腹的赘肉不听使唤地向外生长,一点一点地破坏着她年轻时曾拥有的苗条身姿,以致有点紧身的羊毛衫遮掩不住微露的小肚,跳舞的时候腹部的游泳圈清晰可见。男舞伴中等身材,那件黑色羽绒服如同他的体态一般轻盈,黑色紧身牛仔裤更衬托出男性大腿的健美与修长。跳舞的时候,那幅蓝色的口罩一直没有卸载,遮住他四分之三的脸部,过路人无法揣测口罩下掩藏着究竟是一张帅气还是平凡的脸。
   如此组合,让我更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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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十二点,恰是街角最沸腾的时刻,过路人依然陆陆续续地穿过“舞场”。有骑着小电瓶车辗转而过者,有提着水果去医院探望家属者,有拿着药刚从医院逃离出来者,有推着轮椅上的老母亲去医院就诊者……他们都见缝插针地从舞场的空隙处穿梭而过。忙忙碌碌的路人,对几个尽兴的舞者,或点头含笑,或面露敬意,也有似乎不屑的,略显厌烦,众生相在这掌心之地尽显无遗。尽管如此,舞者依然沉醉在悠扬的舞曲里挥洒自如。
   他们依旧舞着,在轻松活泼的音乐声中舞着,在来来往往人群穿梭的缝隙中舞着,在路人惊讶又赞美的目光中舞着,落落大方,坦然自若,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快活自在。时而旋转着轻盈的双腿,欢快地蹦跳,时而舒缓地伸展双臂,时而又倏然收拢,一舒一拢,一开一阖,像海燕拍打着翅膀,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翱翔。有时步调一致、一二三踏步向前,有时又急速后退;有时向左摇摆,有时向右倾斜,如波浪起伏,如星河旋转。间或,还两手在胸前开合、高举,身子旋转一百八十度,像蝴蝶在花丛中追逐飞舞,像莲花在月光下瓣瓣开放。一张一弛,一疾一徐,似行云流水,似柳絮飞舞,似小鹿惊跃,似孔雀阔步。
   那不仅仅是舞蹈,而是生命的旋律在大地上涌动,在山野间奔放,在天宇中高歌,在地心深处呐喊!顷刻,乌云散了,风雨过了,冰雪化了,春光明了,万物和谐了,人间美好了。
   刹那间,一股热流仿佛从脚底奔涌而上,排山倒海地穿越全身,穿透心脏,势不可挡地直达我的脑门,我的灵魂,翻滚、旋转、冲袭、撞击,心里坚固的冰墙瞬间土崩瓦解,积郁的阴霾顷刻烟消云散。
   在这生命的舞蹈中,在这嘈杂的街角,在这人间烟火热气腾腾的医院门口,一个人,泪如泉涌。
   最近,各种人生烦恼纷至沓来:工作不顺,积郁成疾;医生误诊、过度手术。精神和肉体都撕开了一道裂缝,让我陷入生无可恋的泥淖不能自已。暑假至今,一连几个月蜗居在家,关闭所有的门窗,与外界断绝一切往来。唯恐亲朋好友的关怀,非但没能慰藉我的伤痕,反而像蓄满江水的闸门,一开口就激流奔涌,泪流不止。其间,我陷入了生命迷茫的境地,对人生命运的乖蹇诡谲感到恐惧和无奈,转而跌入宿命的迷津,一度一遍遍地倾听讲经说法,想从佛法道法中得到某种心灵的宽慰,浇灌日益贫瘠的灵魂。每次,却只是得到片刻的慰藉和宁静,一旦面对现实,愤懑哀伤又像虫子一样爬上精神的断垣残壁,撕咬我的思想,让我再次堕入黑色的海洋。长时间的精神压抑和心灵封闭,非但没有调养好身子,反而让病菌有机可乘,在我肌体的其它部位飞速占位、繁衍、生长。以至,这次来省城复检,结果更为残酷,如晴天霹雳,炸得我晕头转向。
   我摸了摸口袋,拿出纸巾,转身,低头,擦泪。依然固执、不舍地站在那里观看。让一颗被忧悒哀伤禁锢已久的心,打开窗扇,跳进阳光里,随着乐曲的悦动,也去跳跃、去摇曳、去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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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舞场更加热闹了。
   泪眼隐约中,我看到伏在摩托车上的一位油腻中年大哥跳下车来,他近一百八十来磅,圆圆胖胖的,小腹大得可藏纳半个脸盆。受轻快乐曲的召唤,也忍不住乐呵呵地跟着舞曲在旁边凑乐,口里一会儿哼着“一二三、一二三”的节奏,一会儿打着滑稽的口哨。那摇摇摆摆的身子,像胖娃娃蹒跚学步,着实可爱。更有趣的是,他那件灰色羊毛线衫的后背,被人搞笑地贴上一张医院进出的圆形小标签。但这丝毫无损大哥的形象。反而,他那种地地道道的和气、自娱自乐的憨态,以及踏踏实实的率真,感染了围观的路人,引来路人一阵阵善意的捧腹大笑。
   忽然,有两个倚靠在街角药店门口观看的年轻女子也加入其中。她们也许为这热闹氛围所感染,你拉我,我拉你,互相推搡着也进入舞场,小心翼翼扭动起快乐的腰肢。其中一女身材高挑,着一件白色蕾丝连衣裙,外搭一件米色长风衣,简约、大气又时尚。更引人的是她面容姣好,标准的瓜子脸上镶嵌着黑亮亮的眼、小巧的红唇和修理得很精致的眉。另一个女子玫红色的线衫搭一条黑短裙,玲珑又婉约。她们的加入,像冬天里的一把火,一下子点燃了狂热的氛围,成为舞场的焦点。她们轻盈地舞着,如柳丝在春风中吹拂,如小舟在湖面摇曳,如天鹅在碧水里凫水。年轻和美从来是万有引力的通行证,这两者吸引着围观者一下子把视线切换到她俩身上。未舞完一曲,几位男子就吆喝鼓掌。
   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再次回顾舞场中那中年女人,只见她厚厚的唇始终上扬着,荡漾着浅浅的笑,不管掌声落在何方,依然安然、知足、无拘无束地舞着。她那朴素的微笑,恰似秋冬的银杏叶,闪着金灿灿的光芒,迸发着季节的张力和活力。尤其是那条齐踝的黑衫裙,在舞中旋转,在风中摇曳,舒展出独特的魅力。我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她咔嚓几下,录下把这份永恒的自信之美。不经意间,我发觉她的右手肘也贴着医院进出的圆形小标签,天哪!难道……她也是病人?
   我好奇地探问围观者,有人低声道,这三个中年舞者是这医院里的护工,空闲时,偶尔来这里乐乐,跳跳舞。
   这轻轻一语,似一枚小棒槌,缓缓地在我的心间。
   忽然,我想起小时候老家常见的一种植物叫“婆婆纳”,有着密密的绿色叶片和胭脂色美丽的小花,像薰衣草,却必比薰衣草更具生命力。不管是在荒地上、农田中,还是在土坡上、石缝里,只要给予一点雨露、一点阳光,就能蓬蓬勃勃生长,快快乐乐地地开花,生生不息地繁衍。用自己不屈不饶的姿态,在大地上跳起生命锅里的瑰丽。
   生命何尝不是一簇婆婆纳,只要一方泥土,就会快乐地成长,开出渺小却自足、卑微却愉悦的花朵。
  
   4
   诗人歌德曾说:“世界上最大的事莫过于知道怎样将自己还给自己。”是啊,就是这样一群街头舞者,无师自通,悟透“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的人生法则。无拘无束,就地取材,随性而舞,尽兴而歌,这也许就是千百年来人们崇尚的大道至简的幸福人生。他们——才是活得最通透的人。
   一曲《公虾米》跳完,一曲《梅花三弄》又起。在这方寸之地,他们舞得如此认真,如此生动,如此酣畅。我静默站在人群中,一股热力又冲击喉咙,透过寒风吹彻的生命裂缝,我再一次哽咽了……
   街角的舞蹈总会有结束的时候,但留在我生命中的舞蹈永不谢幕。
  
   (原创首发)
  

共 3392 字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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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意蕴深刻的散文佳作。散文讲述了作者去省城医院复检身体后,带着沮丧的情绪偶然目睹街头几个医院护工临界舞蹈的经过,通过叙写和描述这些街头舞者倾情投入舞蹈的快乐场景,点燃了作者心底生命的花花,增添了生命的勇气和力量,化悲观压抑的情绪为激昂向上的生命热情。这个观看的过程,也是作者思想情感发生裂变的过程,揭露和批判了自我的宿命思想和消极人生态度。是一篇具有强烈人生激励意义的作品。散文构思巧妙,立意高远,撷取一个舞蹈的生活截面,然后剖开来展示其中的蕴含,揭示主题。散文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和隐喻性,不仅用舞蹈暗喻生命的张力和活力,同时,还用一个普通的植物婆婆纳,来诠释生命不惧卑微不屈不挠的本质,同样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散文以叙事为主,穿插一定的抒情议论,升华了主题。散文首尾照应,结尾颇具蕴含,带给读者一定的思考和回味。不失为一篇散文佳作。感谢作者赐稿摆渡,推荐阅读。【摆渡物语编辑:沙漠孤月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011900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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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沙漠孤月清        2022-01-16 16:40:36
  欣赏飞不高蝴蝶老时的散文佳作,以极强的象征意义给读者带来美好的阅读享受,以及自强不息的生命启迪。真正体现了文学教育人、引导人、激励人,文化人的价值意义。期待新作
回复1 楼        文友:飞不高蝴蝶        2022-01-16 21:18:46
  谢谢沙社,不仅帮我修改文章,还一丝不苟地编辑和深刻地解读。您的鼓励,永远是我前进的动力,谢谢您!
2 楼        文友:线粒体        2022-01-16 21:38:17
  文章寓意深刻,感染力强,堪称佳作,欣赏了,学习了。
回复2 楼        文友:飞不高蝴蝶        2022-01-17 16:50:21
  谢谢线粒体的鼓励!
3 楼        文友:龙泉剑客        2022-01-16 21:52:51
  人生苦而不悲,伤而不痛,清贫而不堕落,迷茫而依旧奋勇向前,如此,人生不遗憾。
曾经的乡下少年,我愿用我的笔写我的过往,我的现在,甚至我的将来,分享我的喜极而泣,悲从中来,甚至是吊儿郎当。
回复3 楼        文友:飞不高蝴蝶        2022-01-17 16:52:30
  龙泉剑客,一语中的,人生本质,好有哲理,谢谢。
4 楼        文友:七七的山        2022-01-16 22:18:55
  人在迷茫时总会从某件事上找到力量,作者通过舞者带给自己力量,激励自己走过灰暗!学习了!
5 楼        文友:天涯暮归女        2022-01-17 07:21:05
  写得真棒!
   主题和蕴意藏在字里行间,让人发掘让人欣喜。想起陈果所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6 楼        文友:优雅如枫        2022-01-17 10:16:48
  文章描写细腻,真挚感人,身临其境,启发极深。一群生命的舞者,他们极其强大的生命力,感染了路人、作者和读者,生命的舞台,自己就是主角,让阴霾不再来,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欣赏学习。
喜欢伴随着晨曦的脚步聆听世界的声音,闻着文字的馨香穿越时空的隧道,做一个灵魂有香气,骨子里有正气,举止优雅的女子。
7 楼        文友:覃敏善        2022-01-17 13:33:58
  鼓舞人心的文字,很有感染力的散文,欣赏学习!
回复7 楼        文友:飞不高蝴蝶        2022-01-17 16:55:40
  谢谢覃老师、七七的山、优雅如枫、天涯暮归女等文友的评论和鼓励!
8 楼        文友:静净        2022-01-19 13:17:04
  生活是自己的,要向顽童学习,哀而不伤。舞出人生精彩,舞出生命高度!
9 楼        文友:南国的红豆        2022-03-08 15:21:50
  有人生,就有舞台。关键是你得像阳光一样,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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