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我的履历表(外三首)
1、我的履历表
姓名是必须的,
但在某些好事者看来,
一寸彩色照仿佛更加重要,
因为把鼻子眼睛耳朵印在纸上,
似乎再有价值的信息
都不能从这儿溜走。
人生的旅程如同漫漫长路,
然而我的履历表
只要一张A4的白纸就能
将生命中的精华历史全部浓缩。
年轻时念了那么多年书,
别人只看你最后毕业于哪所学校;
工作经验那么地丰富,
别人只看你最终升到什么职务;
失恋和暗恋了那么多次,
别人只在乎你结婚证上的女人的名字;
从小到大结交了那么多朋友,
别人只愿意记住扶持你事业成功的红人。
填填写写,辗转反侧,
所有的空格都画上了不大的文字;
写的不流利的句子
用修正液涂掉,
可是重新填进去的档案
或许离真实更为遥远。
每个人的心里
都有一个属于他的小宇宙,
每个人的眼睛里
都能发现这世界上
独一无二的风景。
我写完了我的履历表,
把它交给神圣的面试官;
我不期待此刻出现鲜花和掌声,
我只是幻想着当我离去的那一刻,
从身后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目光,
这目光能把我的自卑和懊丧
杀戮得踪影全无。
2、上海租界
忘了说我是怎样得爱你,
城市的空气像苍白的浓烟,
四十年代的上海在忧伤和
烽火连天的岁月里惶惶度日,
犹太佬挤破了电车的铁门,
欧洲把耻辱贴进了上海路口。
看见的都是中国人的河山,
跳跃的却有那么多异族汉子,
真理的烟雾弥漫了教堂街道,
而“新鲜的文化”却来不及
植入国民的血液,鲁迅的呼声
等不到殖民者溃退而逃的那天。
迫击炮和烟幕弹无情地横穿
上海的心脏,人们慌乱地跑出
殖民者“管辖”的大街小巷,
纷乱的雨幕横扫起义者脸庞,
游行的队伍从警察的棍棒和
枪支下堂而皇之地踏过去。
八十个春秋从记忆中闪过,
哀悼的乐声在老人心头缭绕,
今天的上海人习惯漫步于
外滩和广场,可是在他们
纯粹的目光中,是否镌刻了
殖民时期中国人的麻木与懦弱?
请让我讴歌自由战士的功绩吧!
贪生怕死向来与他们划清界限,
历史将殖民的脚印一个个剔除,
然而它却逃不过幸存者的倾诉。
今天我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
接受基督教徒灵魂的洗礼。
3、相爱的痛苦
如果整片天空可以为我洒下泪水,
我相信残暴的大雨能够证明一切;
如果一颗星能够窥视我的秘密,
我情愿她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要是所有的星星都害羞得像个姑娘,
我深埋的爱情就无法点燃她,
年轻的血液在饥渴中膨胀,
我的心灵在憔悴中渐渐枯萎。
尽管我深知彼此相爱
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成全的事,
但是我依然默默地祈祷
那些为爱私奔的人们不要活得太艰难。
要是整个宇宙都为我下一场滂沱大雨,
我将随着破灭的爱情一起哭泣;
祭奠我曾经失落的青春,
祭奠那或许永远不再到来的甜蜜。
4、保罗•高更
他生来就被财富所笼罩,
殷实的家境,令人嫉妒的地位,
强制的兵役和生存没有削减
索菲亚对他浇灌的爱情。
他在迷惑的幸福中陶醉,
幸福来得可遇而不可求——
当他,在烂醉和吹嘘中砸碎
股票交易所的白领黄金宝座,
内心的意念已被神魔牵引了去。
似乎生来就不看中眼前的一切,
情愿将世间的财富都化作
艺术的灵感,他挥一挥手割断了
爱妻和孩子的亲情纽带,
把凡人的生活抛到了九霄云外。
巴黎的璀璨辉煌让他失意,
朋友们的热情令他心灰意冷;
当一缕才华的曙光穿透孤岛的梦,
他踏上了驶向塔希提的邮轮。
灵感原是上帝赐予人们的殊荣,
不曾料想生活中就有人紧紧握着;
当内心为了献身绘画的夙愿复活,
再多的财富和荣耀也阻挡不了他。
太平洋的海水温暖了他的呼吸,
和煦的阳光升华了海风的味道,
当红发土著围着他们的岛屿起舞,
褐色的岩石能替他证明高更的存在。
原始的性欲在某个姑娘身上燃烧,
让她十九岁的青春洒满农妇的汗水;
于是简朴的生活开始变得五彩斑斓,
像他眼前的画板,像他骨骼里的爱
直到某一天塔希提的天空布满了
瘟疫的阴影,只有画家的灵魂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