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曾经吗？他摸了一下窗户，似乎是摸了冰冷的铁板。哦，铁板！他想起来了，那是上个月，在一个女人的房间，他站在那里，看到窗台上有块铁板，冰冷，如同那女人的面孔，冷的让人的心发抖，瑟瑟地，竟如同触碰了妖魔般，冷气只从脊背爬到了脖颈。
　　 女人冷冷地望着他，他的眼睛则不敢望女人。女人的嘴巴紧闭着，在他觉得那嘴巴却如血盆大口，要吃了自己。
　　 他要逃出这个房间，于是看着窗户，窗外的天空是猩红色，弥漫着血液的气息，不，那是灯光，猩红色的灯光照耀着天空，似乎是有人把冷冷的夜色吞吃了。还有长街，则是幽幽暗暗的，如同有影子遮在上面，露出一些细弱的光。
　　 但是，比呆在房间里好多了，他考虑着，甚至听到了香烟灼烧的声音，嗅到了那种味道。
　　 他猛地打开窗户，纵身就跳了下去，十层高的距离，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飘浮着，唱着香艳的歌声：
　　 女人的肉体哦，好细滑
　　 女人的乳房哦，真饱满
　　 女人的嘴巴哦，真他妈香甜！
　　 ……
　　 他就这样唱着，飞走了，消失了，与这个世界告别了，离开了，只是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刻，看到了女人拥抱自己，拥抱着，如同抱着孩子，而他呢，如此无知。
　　 无知吗？他猛然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
　　 荒诞的梦，竟是如此真实。
　　 他睁大眼睛，四下里搜寻，看到房间是空的，就像一个被挖空的蛋壳，他躺在蛋壳里，有微弱的光，在头顶轻轻地晃动。
　　 有人在外面点燃了蜡烛吧？他努力地动了一下身子，向外面张望，看到了一个人的脸。白净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睛在上面扑闪扑闪地动，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心狂跳不已。
　　 不是吧，这不是英子吗？她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烫，似乎是摸到了熔岩。
　　 他长吁了一口气，静了静神，再次探头向外面看，没有了，一个人影都没有。他的心又跳了，是恐惧的跳，仿佛有锋利的爪子触到了他的骨头。
　　 他一下子窜出了蛋壳，回头看，蛋壳呢？原来是自己从被窝里跌出来，跌倒在了床下面。
　　 不知不觉，他竟是有了幻觉，看到了死去的人。
　　
　　 2
　　 他明白，自己太想念了，想念着那洁白的栀子花。在她的头上，总是香气芬芳，可是一切已经不在，但还在意识里，深深地隐藏，犹如高洁的月亮藏在云朵的背后，偷笑着，引诱着，散发着致命的魅力。
　　 回到家里，他要面对一个人的脸，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木头一般地杵在那里。她问他：“儿子上学的钱够了吧？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就够了吧？”
　　 他点头，“够了！”他的回答也麻木的没有半点儿味道。
　　 他经常想，女人如果温暖一点儿多好，可是竟似死灰复燃一般不可能，生活就像凝冻的血液，没有一点儿生机。
　　 他感到压抑，总觉得女人会在哪一天干掉自己！
　　 不如自杀了吧？他经常想。
　　 女人总是说，你应该长大了！
　　 他冷笑，那笑在内心里发芽。是的，生活这般冷峻，哪有那么多的情致呢？生活已经让他长大，自己已经不是孩子！
　　 他不需要，不需要一点点儿温存，他要的是努力，就像一匹骡子，愤怒地向前冲去。
　　 他每天都能看到天空，天空是狭窄的，只有一条缝儿，他经常感到窒息，并且看见天边一滴滴掉下的血珠子，女人则拿着刀在那里打磨。
　　 好冷啊！
　　 他瑟瑟发抖，生活就像一块铁板，竟然是根本击不穿的。
　　 他总有幻觉，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是的，回到过去了，那时的他还小，经常看到洁白的栀子花，在他家的屋后，那个长着瓜子儿脸的长发女孩儿，眼睛是那么明亮，那眼睛如同月亮一样照亮了他的心。
　　 10年了，他和英子在一起10年了，他经常抱着她纤细柔软的腰，把脸贴在他高耸的胸脯上，他感到了力量，那是在血液里沸腾的力量。
　　 可是，现实中呢？英子死了，英子已经如同挂在栀子树上的僵尸，对一切都没有了知觉。
　　 他望着她，他说，“英子！”
　　 “什么事？”她也望着他，看到了他眼里的火焰，如同边荒地上的干柴被点燃。
　　 她摇了摇头，说：“没感觉！”她觉得，不过是左手抚摸了右手罢了！
　　 英子呢？英子已经如此冰冷，冰冷的如同一具僵尸，已经死去。
　　
　　 3
　　 他一路走着，墓地上面还有野草，野草在唱歌吗？凄凉的歌声飘荡在旷野，他觉得从骨头里散发出一股寒意。夕阳是血色的，黄昏来了，血色的阳光涂了一地。
　　 他跌跌晃晃，头脑里旋转着那个女人，女人凝视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鞭子，鞭子上是刺。他想休息一下，突然就感到女人手中的鞭子向自己挥来，他痛的咆哮起来，像骡子一样向前急窜。
　　 他喘息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原野，一眼望不到边的血色黄昏。
　　 他步履踉跄，一步一步挨到墓地，一下子就倒在了那里。
　　 而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刻，他就再次看到了英子明若皓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