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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春秋】昨夜星辰


作者:爽秋的枫叶 布衣,468.3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65发表时间:2022-01-23 09:12:36
摘要:精准扶贫易地搬迁,众生相各有其味,有善良、有丑恶,有担当、有堕落,有美好期待,有扶不上墙的稀泥,这是真实的社会存在,值得各方深思,为本文之立意和社会之期待。

(一)
   夜深人静,二娃和阿英头挨着头腿压着腿,辗转难眠。
   窗外,青靛靛的夜空繁星似锦,金河波光粼粼,位于金河畔半山腰上的青枫坡笼罩在广袤无垠的星河里。
   鸡鸣两省四县,“一天三只机”,是二娃与五湖四海的工友神侃时夸赞家乡的神来之笔。这不,媳妇阿英就是冲“一天三只机”才跟随他从中原某地远嫁而来。当然,阿英在闻过两省四县雄鸡的豪鸣后,眼泪汪汪地饱尝“一天三只机”的冰冷和无情。
   她脑海里的“三只鸡”与青枫坡的“三只机”差异极显著,这是三种金河沿岸二半山区普通人家必备的生产生活工具,即洗红薯用的戳箕、洗菜用的筲箕、挂吊锅用的木构——升降机。
   阿英每天对着“三只机”发愁,金河沿岸旖旎的风光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她追悔莫及,心绪惆怅,时常吟诵“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仿佛她比南唐后主李煜更加悲伤百倍。
   猛然间,她就会红涨着斗鸡脸,眼睛鼓得像三星堆那尊出土文物,用家乡方言痛骂二娃——“掂你类皮儿牛吧,你个半生子不熟类”。
   二娃自知理亏也不大敢犟嘴,就用手轻描淡写地指着门背后的戳箕、灶台上的筲箕、火塘上悬挂着的木构,不温不火地反击:“我说的‘一天三只机’,有多无少,有多无少!”
   阿英除把“掂你类皮儿牛吧”放大一百分贝“鸡鸣两省四县”外,更别无它法。因为,她的“七寸”已被二娃捏稳了,老大学齐天大圣孙悟空踢打铁扇公主的肚皮般踢打过她几次了,痛得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这样,几年间阿英与二娃像月月兔生养下三个妹娃和一个带把的幺儿。如今,老大能背筐,老二能唤狗,老三常在床上尿“地图”,因幺儿肩负传宗重任就天天掮在阿英的背上或像只袋鼠吊在她胸前。
   看着带把的幺儿吐泡泡玩,二娃像吃了观音岩上的野蜂蜜一般满心欢喜。
   然而,岁月不饶人。阿英精致的脸部皮肤已被岁月勾勒出数道波纹,眼袋能装下一潭清水,曾坚挺如磐的“两座山峰”像遭受恶霜横扫后的丝瓜倒垂着晃晃悠悠。
   天亮后,二娃和阿英强打起精神集合队伍,老大背包、老二牵狗、老三抱猫,一家人手忙脚乱把所有能搬或能抬的破盆烂罐一样不少搬到公路上,就眼巴巴地翘首以盼从乡政府出发且悬挂着大红花的易地搬迁专用卡车。
   (二)
   山村的早晨异常空寂,唯有两只老鹰在深蓝色的天空展翅翱翔。
   二娃户属青枫坡村建档立卡易地搬迁户,他们的左邻右舍都已先后易迁到距离城区不足五公里的“小康村集中安置点”。
   他家是最后离开青枫坡的易迁建档立卡户,却不是留守村庄的最后一户。
   村里有几个脚勤手快的致富能手靠自力更生和艰苦奋斗盖起了二层小楼,对标“两不愁三保障”已不符合建档立卡标准,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过去总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某些人“挪穷窝”,这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然,某个彪悍的男人酒后总要把怨气出在自己婆娘身上,怨她不学月月兔生上一窝又一窝,即使没吃没穿饿不死也总比现在强,毕竟那是位于城边、不要钱且价值几十万一套的高楼,比之自己辛苦打拼十年才修起的这幢二层小楼气派百倍千倍!
   那一个个胸前吊着两个瘦刮刮丝瓜晃叮晃咚的婆娘,则把男人们的怨气统统转嫁到女儿们身上,怨他们不早嫁人学月月兔生上一窝又一窝,哪怕饿死困死也行。
   天呀,这叫什么话,正应了那句乡谚“不是那个人,不进那户门。”
   说来奇怪,金河沿岸人家的女孩子大都明事理,清浆白洗不用夸,还都吃苦耐劳,妩媚但不妖娆,遗憾的是他们中大多数人最起码的上学权利都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剥夺,他们的宿命就是长大后像牛马一样劳作,嫁人后像月月兔一样生产,当然,这或许正符合当下部分人口专家关于人口危机的解决路径,只是,有多少建档立卡户人口稀少呢?
   阿英心里清楚,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搬家,用媒体的话说是“挪穷窝”,干部们则统一口径“易地扶贫搬迁”。
   阿英心情忐忑,却十分乐意“挪穷窝”,因为每当上茅厕就有可能失足掉进浊浪滔天的金河成为无鬼冤魂,每上一趟茅厕她都要祈祷一次神灵保佑,这是她乐意易地搬迁的最直接原因。
   因为羞于启齿,她从来没向外人吐露一丝一毫,外人自然不晓得这个秘密。
   各级干部普遍认为她来自中原,见多识广,觉悟高、有远界,响应政策号召。
   二娃则认为他有权威,婆娘自然听他的话。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二娃于易迁有些心神不宁,他倒不担心上茅厕失足掉进金河,而主要担心一大家子人远离土地去到几百里外的安置区后,喝西北风都不定有保障?此外,二娃还有一块心病,是他听说易迁安置区里已有十多个中青年妇女跟人聊着抖音和快手置娃娃和自个男人不顾与他人私奔了,那几户人家现在乱了套,男人天天寻着帮扶干部吵,他们的理由是:“你动员我们搬进这个只有花草没有庄稼的安置区,我的婆娘在老家时乖得很,一来到安置区就疯上了,见天小短裙遮不住屁股,如今她跟人跑了,娃儿没人带,我不找你找哪个?”
   二娃当初就是看中阿英的美貌才编出“一天三只机”的典故,她现在虽然胸前已吊着两个瘦精精的丝瓜,但腰是腰臀是臀,只要稍加打扮就能迷倒一众男人,更不要说穿上条遮不住屁股的小短裙了!
   如今,阿英的美貌俨然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里,他感到一阵阵后怕。
   是的,祖祖辈辈耕田种地,靠土地生存繁衍的人们,一但远离属于自己但事实上无法耕种的土地,这是多么令人焦虑和彷徨的事。
   然而,时代的洪流不可逆,老中医开具的方子尚且常人看不明白,更何况这是一群社会精英的处女作,且有一个个成功案例被广泛宣传,这有什么不可以呢?
   如此这般“挪穷窝”谁也不敢置疑,否则,轻则脱层皮,重则就要被钉死在历史的十字架上。至于这个做法是否科学和遵从客观实际,那是没有战略眼光的人思谋的事,个别媒体正一路高歌安置区的土鸡子蝶变凤凰,文人骚客亦大兵压境采风激发创作灵感,以期创作出不朽的杰作,更有甚者扬言借此易迁故事将“红高梁”踩在脚下!
   因此,易迁几百里算个什么问题,农民种不了地有什么担心,人类不正在探索火星和月球吗,那一颗颗广袤无垠的星球还不够开垦?何况,安置区地处四线城市,到城里当个保洁员、营业员或大棚基地管理员易如反掌。
   要知道,都市里的千金和贵妇喜欢把时间消耗在涂脂打扮上,红唇黑眼是时尚和交际的刚需,谁还有心思做凡人扫地擦窗洗衣做饭,可神仙也要吃喝,这都是易迁群众就业的机会,怕什么,饿不着肚皮?
   可惜,山野村夫不懂得感恩,硬梆梆地怼了几次在安置区负责的那位女性副局长:“我们都找了十几个岗位,可人家都不要,或说个子矮、或说喂奶娃不方便、或说超龄。天呀,哪个娃儿不吃奶,哪个农民能退休。妈的,在老家八十岁的老头老太还要养两头猪种几棵蒜,不养不种吃秋风?”
   天呀,这哪是知恩图报。这是没良心,是中山狼,活该在金河边穷死饿死。
   这位副局长恨得咬牙切齿,脑海里反复酝酿这几句话,她要斩钉截铁地一吐为快?但是,一个副局长是通过炉火反复淬炼而结出的硕果,组织的关心和培养自不用说,于个人和家庭而言也不是件小事。最终,她把嘴闭合得像三峡船闸,这倒不是说她有多高的思想境界和个人修养,而是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吧!
   (三)
   二娃和阿英带着四个娃住进属于自家的那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安置房。
   孩子们异常兴奋、精神焕发,阿英也这间屋看看那间屋瞧瞧,唯独二娃像一具维拉斯雕塑呆立在阳台上一动也不动。
   他有心事呀,这倒不是说他马上想到务工就业这些与生计相关的事,而是阿英的美貌让他耿耿于怀。因为,他看到阳台下面的花园里就坐着两个穿小短裙的女人,其中一个是他们老家的邻居阿芳。
   搬进新居的第一周,老家的干部和安置区的干部就主动上门解疑释惑,怎么用燃气、怎么冲马桶、怎么洗到热水澡一样都没落下,这叫一切从头开始。当然,这与刘欢上世纪九十年代演唱《从头再来》的意境有本质上的区别!
   某一天,当二娃和阿英带着孩子们在安置区游乐场荡秋千时,阿芳穿着一条白花黑格的小短裙出现了。
   阿英马上与阿芳打招呼。
   阿芳一脸兴奋地走向她,并学外国人来了句“hello”。她的短裙随风起舞真个遮不住屁股,杏红色的内裤春光绽放,两个过路的男子使劲捂住嘴不知是牙痛还是咋的,总之,这一切都被二娃看到了。
   二娃没等阿芳与阿英说上两句话,就催阿英回家做饭,弄得阿英一脸发懵。
   阿芳打趣他进了城还是个土包子,说城里人都要十一二点钟才吃中午饭。你急什么急,是不是“想啊个”(男女房事)了?
   一句“想啊个”,让二娃毛孔孔直竖,因为阿芳在老家从不跟男人开玩笑,尤其是这类虽然含蓄但却十分露骨的荤话。
   他红着鸡冠脸,毫不客气地回敬阿芳:“想就想,关你什么事?”
   阿芳和阿英都感到很突然,没想到这个男人进城后心胸变得只有针尖尖那么点了。
   阿英也看到阿芳的杏红色内裤春光绽放,她脸巴子发烫,就偷偷瞅了一眼二娃,只见二娃正看她,两人就什么也没说带着孩子们回家去了。
   阿芳开始时有点不解,而后仰起头笑得声震屋瓦,还故意转了几圈,将若隐若现的杏红色旋转成“三锅庄”,她无比骄傲,但却丝毫不自豪,因为她的身材与阿英的差距太大,就像举重运动员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一个月后,安置区劳动力转移中心的仨名同志进了二娃家的门。
   阿英热情地给每一个同志泡了一杯茶。
   一位领导模样的女同志为拉近谈话距离,就想从夸赞阿英的身材和容貌着手。当然,这也是她看到阿英后的心里话,因为阿英进入安置区一个月来,没有再遭受过一天风吹雨淋,肤色明显白皙了许多,身段也更加阿娜,更奇怪的是她胸前那两个晃叮晃咚的“丝瓜”不见了,却胀鼓鼓地隆起两座小山包,这或许是安置区的水营养太过丰富的原因吧。
   当然,阿英身体上的这个反常现象着实害苦了一同前来的两名年轻男子,他们大学刚毕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低头看自己的鞋是不是合脚,那份腼腆样就如同相亲时见丈母娘一般,引得那位口若悬河的女同志冲他俩会心一笑,毕竟她是过来人。
   当这位女同志诚心诚意夸赞阿英漂亮和身材好时,二娃的心如刀绞,刀刀见血。他曾想把这个能说会道的女同志打出门去,但却惧怕那两个年轻力壮的男青年,因为,他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位女同志滔滔不绝的夸赞逗得阿英心花怒放,却让二娃痛心疾首,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和知道的,这或许叫做事与愿违吧!
   不过,自古就有入乡随欲的道理。二娃和阿英也不能例外。他们听从那位女同志的建议,就决定自第二天起到相应的岗位面试,毕竟他们不是易迁过来养老,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这也是全体建档立卡易地搬迁户应该明白的基本道理。要知道,自古以来任何帮扶都有个时间限制,一辈子都帮的不叫帮扶叫救助和兜底,换句话讲这同“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异曲同工。
   阿英选择的是家政服务,这个工种涉及面广,需求旺盛,加之她个人条件深得招工方偏爱,那位负责招工的同志仅问了她三个问题就决定录用她,并很快与她签定了劳务合同。
   阿英带着兴奋和自信走进了他的顾主家。
   这是南湖大道湖畔佳园小区里的一位业主。他的服务需求就是要家政员帮助打扫卫生,稍带做一顿中午饭。
   阿英的到来令这位业主很开心。因为,他过去找的几位家政员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女汉子,有时想说句话都显得无精打采。
   阿英并不曾知晓这位业主的心思,只是乖巧地做着她与保洁公司签定合同时约定的服务事项。
   看着阿英隆起的工作服,这位中年男子显然有些心猿意马,曾偷偷把目光锁定在那个必须把目光移开的地方,好几次险些把手提电脑扯翻。
   阿英尽职尽责地完成合同约定的每一道工序,就微笑着请业主检查验收并签字认可。
   当她转身朝这位业主走去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幅墨镜,正在那痴心妄想。
   阿英暗自好笑,在家里戴个墨镜不是有病吗?
   这位业主好半天才验收完阿英的服务项目,画蛇添足地在那份业主确认书的右上角写上“非常满意,下次服务还请她!!!”
   阿英回到家里,发现二娃呆坐在公家送的长沙发上,情绪有点消沉,就随口问:“病了吗?”
   二娃微微抬起头,摆了摆。
   那怎么了,这样死气沉沉的?
   二娃愤怒地恶了她一眼算是回应。
   阿英没有心思吵嘴,因为人整个累得散了架,现在需要的是静静的躺一下。
   今天是周末,他们的大女儿主动担起做饭重任。她在厨房里听到妈妈回来,就赶忙蒸菜热菜,不一会就将饭菜端上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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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写的趣味很浓。场面虽然不是火热,却是真实的生活。现代农村人,常常遇到拆迁,要他们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到一个新地方去,其中的心理波动会是多么的巨大?这里有故事,有让读者见识的具体新鲜事,因此,这是一篇值得阅读的文章。建议朋友们认真读一读。【编辑:河杨】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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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河杨        2022-01-23 09:15:53
  作者您好!欣赏了你的文章,非常高兴。原因是不仅只是欣赏了美文,更是让我了解到了社会真相。这拆迁啊,原来其中有这么多的故事。谢谢你。也祝贺你写了这么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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