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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痕】妹妹的心结(征文·散文)


作者:山地731828829 探花,17416.6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727发表时间:2022-01-24 16:24:57

【流年·痕】妹妹的心结(征文·散文) 儿时特爱吃油渣,那香味特诱惑我,酥到骨子里。人家炼油,我和妹妹朝香味飘来的方向,一动不动静静站着,像院门口的一对石墩子。我们使劲吸,巴不得全吸进去,仿佛全世界的馋虫都钻进我们的身体里。长大懂了,是穷,根本宰不起猪,哪里来的油渣呢?一年到头,只有逼近年关,家里宰猪炼油才有油渣,一年能见一次,得闻一次,吃到一次。对我们这些农村娃娃来说,油渣有着深入骨髓的喜爱。
   炼油渣香,也炼出日子里的苦痛。
   我九岁那年,妈妈生病。年猪被爸爸卖了,住院要钱。我拉着两岁的妹妹,送妈妈到村口。妈妈扯开蒙住脸的顶帕,说,小石头,带好妹妹,妈妈好了去买肉来炼油,油渣归你和妹妹。妈妈的声音很低,很无力,苍白的脸庞上滚着亮珠。爸爸一声不吭,将一包衣物东西扛在肩头。我和妹妹站在冷风里,不说话。妹妹紧紧拽住我,贴在我身上,小手僵冰冰。直到爸爸妈妈走过河湾,我和妹妹才回家。我剥了一个冷洋芋递给妹妹,她没有接,问,哥,妈妈真的会买肉炼油吗?
   会。油渣归你,哥说到做到。我回答,心里却难过起来,到时真的全给妹妹,不留点?
   两天后,村里下起大雪,白乎乎的院子里晃动着两个黑点。我和妹妹堆雪人,妹妹给大的雪人怀里塞了几个炭糊,说,哥,这是你的油渣。我听了,望了妹妹一眼,上前,掏出炭糊,塞进小的那个雪人怀里。还是给妹妹,我说过的。妹妹冻得红通通小脸庞咧开,两根小辫子来回晃动。我说,再堆个爸爸妈妈。妹妹高兴地跳起来,蹲下搂雪,一捧一捧递给我。
   傍晚,后排房子那边飘来香味,那是小杠子家炼油,他家今天宰过年猪。我家楼上,土墙砌成的小窗口后面,我和妹妹紧挨着,透过窗口,望着小杠子家。他家土屋只有一层,铺满白雪的房顶,烟囱冒着青烟。白色的院子里,小杠子家爹与两个大人正在翻洗猪肠。院子中央,木桌上放着几块切好的肉块,白白的,红红的。院墙边,高大的梨树枝丫顶着厚厚的积雪,叉丫处,一只黑猫伏在那儿,像个饿唠鬼。屋里,小杠子家妈正在炼油。小杠子蹲在他妈妈旁边,从旁边的铝盆里抓油渣吃。小杠子嚼着,我和妹妹嘴里也蠕动着,仿佛我们嘴里也有油渣。
   小杠子妈妈炼油的动作,让我想起妈妈炼油的样子。我家过年猪宰好后,妈妈开始炼油。油材料是板油,猪原本身上长的。过年猪肥,板油厚,油多;过年猪瘦,板油薄,油少。除了板油,便是大油肠子。爸爸将肠子洗净,一截一截切好,放在锅里。有时,也切下一些太肥的肉,还有余下边边角角碎肉,再切碎。火烧旺,锅里放些清水。将切好的板油、大油肠子、边角边料碎肉放进锅里。妈妈说,炼油不放些清水,会炼糊,油有糊焦味。妈妈说这话的时候,锅里开始冒热气,很快,热气变成油气,香味开始在屋里弥漫。这时,开始出油。妈妈时不时用长筷子在锅里搅动,有时候也用带木把的长勺子搅。白白的板油、肠子和边角料碎肉慢慢变了色,先是白黄白黄的,随后浅黄起来。妈妈开始用漏勺捞起来,倒在旁边准备好的铝盆里。这就是油渣。满屋子的香味在空中飘荡,飘得很远很远。
   想到这里,我吸了吸鼻子。小杠子家的油香味又飘来了。蹲了好久,腿子有些麻木,我拍拍妹妹,说莫望了。妹妹不动,嘴角淌着滑溜溜的东西。
   我瞥了一眼小杠子,转身来到床边,摸出几根链条。爸爸在县城机修厂工作,我去过几次车间,车床划下来的铁丝条是废品。爸爸做成了链条给我玩,一甩会发出响声,清脆,悠远。我最得意的便是在小伙伴们面前甩来甩去,啪啪个不停。阳光下,链条闪着银光。小伙伴们眼睛睁得像老水牛的那般大,纷纷缠着我,想法子索要玩玩。小杠子几次要玩,我不让。
   妹妹还蹲在窗子后面,像个木头人,我心里有些疼。我取出最小的那根链条,下楼,轻轻打开门,绕过房子,踏着积雪,咯吱咯吱响声里伴着油渣香。来到小杠子家院墙外梨树下,我甩起链条,啪啪的响声一浪高过一浪。梨树枝上的猫纵身一蹿,黑影顿时化在白色中。雪沙沙落下,落进我脖子里,冰凉冰凉的。我抖着身上的雪,小杠子走了出来。
   小石头,下雪天都在甩呀。小杠子一脸的羡慕,满嘴的油鲁鲁,说,给我玩玩。
   我说,可以,玩几天都行,但得交换。
   换什么呢?我没有玩具,只有桦木梨的陀螺,雪天玩不转啊。小杠子急了。
   吃的也行啊。我望着小杠子的油嘴巴,眼睛眨个不停。
   小杠子转身跑了,晃眼又跑出来,捧着一捧油渣,说,这个行不?
   我说,好吧,给你玩一天啊。小杠子接过链条,说,三天。说完甩了起来,头昂得老高。
   我跑回家,把热乎乎的油渣递给妹妹。
   过年前一天,爸爸妈妈回来了。真的买了一块肉,是五花肉。爸爸贴年画,叫我帮他刷面糊。妈妈炼油,妹妹在锅边转。年画贴好时,妈妈炼得两碗油渣。妈妈说,一碗是小石头的,一碗是妹妹的。
   也许是这件事让妹妹有了心结。长大成家后,日子好了起来,我很少吃油渣。然每年妹妹都会在年前送些油渣来。
   2020年春节,疫情袭来。我把妈妈接到曲靖过年,我们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亲朋好友也不串门了。两个月后解禁,妈妈不愿待在城里,嫌闷得慌,我只好送妈妈回老家。妹妹来电话,说先送妈妈到她家住住。
   我临走时,妹妹送我几颗绿汪汪的大白菜,一袋黄生生苞谷饵块,还有一个纸盒子。我问里面是什么,妹妹抱着她孙子,笑了笑,说都是吃的。
   回到曲靖,打开纸盒,油鲁鲁香喷喷的油渣晃着我的眼睛。
   愣了好久,我扯下口罩,擦了擦眼角。
  
   2022年1月22日 夜 胜峰社区 原创首发

共 2217 字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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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散文最打动人心的便是真挚的情感,不经意间的流露是这篇散文表现出来的朴素美。散文以清新的格调,唯美的语言以及自然的亲和力吸引读者眼球。油渣是载体,引领作者打开记忆的闸门,回到一个贫穷的年代。可以说,开篇即引起共鸣,这不只是作者一个人的回忆,是一代人的共有,会让许多人心潮澎湃。一件往事加深了对油渣的记忆,增进了兄妹之间的感情。这段情感维系一生,回忆的不是油渣,而是与油渣有关的故事。散文语言朴实,人物刻画形神兼备,所要表现的表情和内心世界与所表达的环境背景融为一体,更真切地读出了一个时代,读出了油渣所包含的深刻意义。文末的表达是情感的延续,是无声的表达,更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诉说的美好情怀。以物抒情,立意高尚,一篇佳作,流年力荐阅读!【编辑:清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0128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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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清鸟        2022-01-24 16:31:54
  很熟悉的场景,那个朴素而又物资匮乏的年代,油渣确实是忘不了的回忆,这篇散文很打动人心,结尾开头也很不错。
愿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保留一份纯真与美好
回复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4 17:55:24
  鸟儿懂我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写了。
2 楼        文友:清鸟        2022-01-24 16:33:00
  我小时候爱吃油渣,大了也爱吃,现在仍然爱吃,那味道不能拒绝。
愿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保留一份纯真与美好
回复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4 17:56:37
  都爱吃,只是儿时更爱些,因为穷嘛。现在吃的多了,自然吃得少些,但依然爱,里面有满满的记忆。
3 楼        文友:清鸟        2022-01-24 16:35:24
  山哥,你可以继续写出爆米花,贴锅饼,拿碎布换洋针的诸多美文。哈哈,提前祝山哥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愿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保留一份纯真与美好
回复3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4 17:57:33
  O(∩_∩)O哈哈~,这几日忙,都是熬夜写的,有空,有灵感了,写写何妨?
4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22-01-24 16:37:56
  看着一点都不嘴馋,哈哈。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4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4 17:58:06
  反话,看你馋的,口水都是亮的。
5 楼        文友:一海明月        2022-01-24 17:24:40
  哎呀,五阿哥真厉害,说来,就来,一篇充满人间真情的散文新鲜出炉,我从字面上已经闻到油渣的香味扑面而来。油渣,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是画面也是散文意境。真好。(悄悄告诉五阿哥,我从网上购买的油渣,今天收到了。)
回复5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4 17:59:40
  哎呀,明月,还真买了啊,我岂不为他们打了广告?
   我是想起这些,有些感慨,于是,提笔了。谢谢明月鼓励!
6 楼        文友:芦汀宿雁        2022-01-24 18:30:24
  山兄笔下的油渣,油噜噜,金灿灿,泛着扑鼻的肉香,也流着特别时代的记忆醇香和姐弟情暖。
   链条换油渣的细节,最动人心,也最暖人心。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回复6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5 08:39:46
  雁子,懂我,谢谢鼓励,我继续努力,不敢懈怠。
7 楼        文友:烟花那么凉        2022-01-24 19:28:38
  美味的油渣,一种期盼。
烟花那么凉
回复7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5 08:40:16
  嗯嗯,打小就期盼呢。
8 楼        文友:永远红梅        2022-01-24 20:37:08
  很香的油渣,里面却蕴含着兄妹之间的情谊。山哥的散文,读来让人感动,眼睛湿润。这久远的岁月,少时的回忆,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油渣在情感的描绘中,更显亲情之间的温暖与真情流露。欣赏佳作,山哥又写一篇佳作,祝贺!
永远红梅
回复8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5 08:42:03
  红梅,谢谢鼓励,正如你说,一种埋藏的情感被油渣勾起。
   你是散文高手,多提批评意见啊!
9 楼        文友:西鋂铃铂        2022-01-25 11:32:33
  山地老师的美文,总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这正是作家保持创作热情的真谛。拜读佳作。欣赏问候。
江山文学,天下文人的精神家园。
回复9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5 12:34:58
  谢谢铃铂的温暖鼓励。
   我继续努力,感谢阅读!
10 楼        文友:康心        2022-01-25 21:33:03
  轻描淡写都字字千钧
用文字记录人生的轨迹,修一条心心相通的小径
回复10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22-01-26 09:11:46
  与康心共勉,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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