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经七岁的双胞胎兄弟铁蛋和钢蛋，放寒假了，兄弟两在家里追来跑去，一会儿乐了，一会儿又生气地打起来了。他俩最开心的就是放寒假，少了学校的管束和爸妈的诸多制约，不仅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雪地上爬摸滚打，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游玩，放飞自己早已按捺不住的童心。
　　 放假首日，俩兄弟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大半夜，确定了行动方案后，便悄悄地摸进爷爷的房间里，把刚刚进入甜美梦境里的爷爷折腾醒了。
　　 “你俩咋恁调皮呢？还叫爷爷睡个囫囵觉不？”爷爷睡眼惺忪地看着两个可爱的孙子，故作严肃地问道。
　　 钢蛋推了推年长自己一个半小时的哥哥铁蛋，示意哥哥铁蛋先说。铁蛋正一本正经地看着爷爷。
　　 铁蛋看了看满目慈祥的爷爷，又看了看正望着他的哥哥钢蛋，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煞有介事地说道：“爷爷，我们学校放寒假了，唉，要在家待好几十天呢！多无聊啊！”
　　 “咋啦？”爷爷疑惑地瞅着两个孙子，耐心地说:“刚放假就想去上学了？知道学习，这可是进步的好现象啊！得让你们的爸妈表扬表扬你们了！”
　　 “不是这样啊！爷爷，不是您说的这样！”铁蛋用力地摇摇头。
　　 爷爷坐了起来，把两个孙子拉到床上，一手一个地抚摸着他们的头：“那是啥样啊？你们是想说啥哩？”
　　 铁蛋抓住爷爷的手，嗫喏了好一阵，低声说道：“爷爷，您在咱家是最有权威最有地位的，爸爸妈妈最听您的话了，您说朝东，没人敢说朝西。”
　　 爷爷很是受用地笑了起来：“这咋奉承起爷爷来了？不会又是让爷爷带着你俩到那个啥鸡里去吃面包夹白菜叶子吧？”
　　 铁蛋用手肘撞撞钢蛋，示意该他上场了。
　　 “爷爷，吃炸鸡这事不重要！”钢蛋急忙接上了话题，“爷爷，这不是我们学校放假了嘛？放了假，总不能老呆在家里呀？就像爷爷您说的那样，是会生锈的呀？对不对呀？爷爷。”
　　 铁蛋跟得很紧：“爷爷经常教导我们，从小就要养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习惯。我们就喜欢爷爷这样有远见的思想。”
　　 爷爷用手敲敲铁蛋的脑门：“你哥俩一个铆足劲地给爷爷胳肢窝挠痒痒，一个用足情地在爷爷老花眼上贴膏药，一唱一和的你俩像是在说相声，这一定是有大事，要爷爷捋起袖子地去冲锋陷阵了。说说看，你哥俩又想演哪一出戏啊？”
　　 “爷爷，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一件可小可小的事，也是爷爷最高兴最乐于助人的事。”铁蛋把小脑袋依偎在爷爷怀里，摆出撒娇的架势。
　　 爷爷捧起铁蛋的脸，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可小可小的事，有多小？既然是可小可小的事，又是爷爷最高兴最乐意助人的事，那咋还要在深更半夜里说？大白天里说，不行吗？”
　　 铁蛋和钢蛋对视了一下，钢蛋说了话：“爷爷，您见天的一个人在门前屋后地溜达，连小区的大门都出不了，没人陪着去远一点的地方活动活动筋骨，散散心，爷爷一定感到孤苦伶仃，乏味无趣吧？”
　　 爷爷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瞅瞅，我的乖孙孙都会说两句成语了，乏味无趣，孤苦伶仃都用上了。我算是听明白了，看似替爷爷着想，其实是你哥俩想借爷爷的手，放虎出笼啊？”
　　 铁蛋轻轻地拍了两下巴掌：“还是爷爷最聪明。”
　　 “想出门还不容易吗？赶明爷爷带我俩宝贝孙子去离家不远的公园玩玩，咱就豁出去一上午时间。”
　　 钢蛋听爷爷说去公园玩，脸上顿时没了笑容，撇了撇嘴，不开心地说道：“公园有啥好玩的？就那么大个地方，早都玩腻了。”
　　 “那咱就去上个月才建成的少年宫吧？你哥俩还都没去过。少年宫那里你们喜欢的物件可多了，还都是先进科技的物件，你们可以尽情地玩。”爷爷提议道。
　　 铁蛋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叹了口气：“没劲！”
　　 看俩孙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情绪有些低落，心疼起来，赶忙问道：“给爷爷说，你哥俩想去哪玩？”
　　 铁蛋一听有戏，赶忙凑到爷爷腋下，仰着脸，看着爷爷说道：“爷爷，我们可以去东郊海洋游乐园呀？对我们小孩子来说，也是一种学习和体验啊！寒假作业也能完成了，是不是呀？爷爷。”
　　 “啊？去东郊海洋游乐园？”轮到爷爷摇头了，“那么远，得倒两三趟地铁，一天时间都不够用。说是去学习和体验，没有错，可最关键的是，你哥俩得经过批准才行啊！”
　　 铁蛋和钢蛋几乎异口同声：“不是有爷爷吗！”
　　 爷爷愣了一下，把头靠在床头上：“噢，我反应过来了，一开头就赞美爷爷的权威性，就是为了达到你们出游的目的啊？”
　　 “那爷爷支不支持呢？”钢蛋双臂圈住了爷爷的脖子，撒娇问。
　　 “爷爷当然支持我的乖孙孙了。”爷爷脱口而出。
　　 “只要爷爷支持，啥问题都不算问题了。我们最相信爷爷了，去海洋游乐园的一切安排都交给爷爷了。”铁蛋说着，拉起钢蛋下了床，冲爷爷做了个鬼脸，就唧唧哝哝地走出去了。
　　 看着走出门的两个孙子，爷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二
　　 一人一个小双肩包，里面装着水和一些小吃，裹着一身羽绒服的铁蛋和钢蛋满脸阳光地拉着爷爷的手，在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中向地铁站走去。
　　 “还是爷爷厉害，简直就是电影里的太上皇，脸一黑，爸爸妈妈就不敢啃声了。”铁蛋赞扬起爷爷来。
　　 “就是，有爷爷就是好，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反对的人都不敢反对了。”钢蛋也附和着铁蛋讨好着爷爷，并放开声地唱起了“世上只有爷爷好。”
　　 爷爷紧紧地拽着铁蛋和钢蛋，拣最安全的路线行走。能带两孩子出远门游玩一趟让他倍感快乐，但他明白肩负着的使命是沉重的。这个使命，就是临出门前儿媳的那一句对铁蛋和钢蛋的叮咛：“你哥俩一定要跟紧了爷爷，要是把爷爷跟丢了，回来看我咋收拾你们。”
　　 为了不让铁蛋和钢蛋失望而不开心，爷爷以强硬的口吻取得儿子和儿媳附带许多条件的勉强同意。随后，揣足了都是现金的出门游玩资费，像押解一样，被儿子儿媳送到了地铁入口，买了三张往返票，一直望着爷孙仨进了站，儿子儿媳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换乘了两个短程，乘车人不算多，倒也顺利，等到坐过路海洋乐园的东郊专线地铁时，车厢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乘客大都是急匆匆的青年上班族，头发已经花白的爷爷和年幼的铁蛋和钢蛋自然而然地被热情邀为上座。
　　 虽然要坐二十多站的长途，铁蛋和钢蛋的精神头十足。他俩一边石头剪刀布地玩刮鼻子，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列车播音员的报站名，生怕一不留神坐过了站。
　　 列车在隧道里飞快地穿行，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播音提示列车到了游乐园站。
　　 车门刚一打开，铁蛋和钢蛋就急不可耐地从车厢里跑了出来，很守规矩地站在了站台外的安全线内。
　　 这一站，下车的乘客比较多，一出车门，就都涌上出站口的扶梯。一分多钟的时间，列车开走了，站台上几乎没了人。
　　 铁蛋四顾左右，没看到爷爷，立即急了：“爷爷呢？”
　　 钢蛋也是前后左右地张望了一遍，除过不认识的几个等下一趟地铁的人，就看不到爷爷，他也慌了神，焦急地说：“就是啊，爷爷跑哪去了？”
　　 哥俩在站台上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个圈，没有找到爷爷的踪影。
　　 “爷爷不见了，我们咋办呢？”铁蛋神情紧张得哭了起来。
　　 铁蛋这一哭，引发钢蛋也跟着哭了起来。哥俩一边无限伤心地哭喊，一边继续在狭小的站台上寻找着，都哭成了泪人。
　　 这个状况引起了刚从警校分配来的李晓玲的注意，她赶忙向这兄弟俩走了过去。这是她短暂岗位培训后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她遇见的第一件案情。
　　 李晓玲走近铁蛋和钢蛋，掏出纸巾为他俩擦擦泪水，问道：“小朋友，不要惊慌，不要哭，告诉我，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铁蛋哭得很伤心：“不是。”
　　 李晓玲又问：“小朋友，你们俩是自己离家出来的吗？”
　　 钢蛋揉揉婆娑的泪眼，带着委屈的哭腔答道：“不是。”
　　 李晓玲让兄弟俩坐在候车椅上，蹲下身，带着微笑继续问道：“那是和一起出来的老师或者是小朋友们走散了吗？”
　　 铁蛋和钢蛋同声回答道：“不是。”说完，又大哭起来。
　　 一看俩孩子哭得昏天黑地，问不出来结果，李晓玲便转了一个话题：“小朋友，你们从哪来的呢？”
　　 钢蛋哭喊得有些沙哑声音很低，但回答得很快：“从家。”
　　 李晓玲带着感情的再问：“爸爸妈妈不知道你们出了门吗？”
　　 哥俩回复的还是两个字：“知道。”虽然出口的只有两字，却充满着恐惧和不安，和不断涌出的泪水交集在一起。
　　 见询问不得要领，李晓玲有点急了，只好把铁蛋和钢蛋带到警务室，为哥俩倒了杯热水，从包包里掏出两块自己爱吃的巧克力递给了铁蛋和钢蛋，又安慰了哥俩几句。
　　 等铁蛋和钢蛋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李晓玲接着继续问询，孩子走丢可不算小事，总得理个头绪来啊。
　　 “你俩叫什么名字啊？”李晓玲把语音放得很温柔。
　　 铁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叫铁蛋。”再指着钢蛋的鼻子，“他叫钢蛋，是我弟弟。”
　　 “噢，你们是双胞胎兄弟呀？怪不得长得一样，两个英俊的小伙子。怎么没人陪着，自己到处走呢？”
　　 铁蛋吃了一口巧克力：“有人陪着，可是，他已经丢了。”
　　 李晓玲一听，心沉了下去，向铁蛋发过去一连串的问号：“啊？丢了？在哪丢的？怎么丢的？丢的是谁呢？”
　　 钢蛋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起来：“是爷爷，我们把爷爷丢了。”
　　 “说什么，你们把爷爷丢了？爷爷怎么会丢了呢？”
　　 钢蛋肯定地点点头：“嗯，爷爷被车拉走了。”
　　 “爷爷被车拉走了？”李晓玲心想：“孩子的爷爷别是有老年痴呆症吧？要真是这，可就成麻烦事了。”
　　 李晓玲无意间摸到自己的手机，心里一动，问铁蛋：“铁蛋，爷爷有手机吗？”
　　 “有，爸爸才给爷爷买的新手机，不能玩游戏的那种。”
　　 一听说爷爷有手机，李晓玲兴奋起来，拨通爷爷的手机，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小朋友，能告诉我爷爷的手机号码吗？”
　　 “不能。”铁蛋和钢蛋行动一致地摇头。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李晓玲皱着眉头，不解地说。
　　 “我们也不知道爷爷的手机号码。”
　　 听哥俩说不知道爷爷的电话，没有办案经验的李晓玲有点不知所措了，急忙叫来值班站长刘涛，向他做了一个简要汇报。
　　 刘涛一听，明白孩子的爷爷不知何因坐过站了，便立刻与调度站取得联系，通知沿线站点协助寻找。
　　 通知发出后，刘涛叫来一名站务员，让她去给孩子们准备些食物来。安排完，对李晓玲说道：“没人会认识孩子的爷爷，单靠一站一站查找，有些渺茫。走，咱们带着孩子去监控室，查看查看全线的公共视频，这样应该最简单，快捷了。由孩子们来指认，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三
　　 列车到达了终点，还在酣睡的爷爷被巡视的站务员叫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头。起身打眼一看，车厢里没了人，两孙子也不见了，他大吃一惊，脑袋一下子变成了空白，急急忙忙地下了车。
　　 “这是哪里呢？我的两孙子呢？”爷爷这个急，在已经空荡荡的车站里恐慌地走来走去，大声呼叫着铁蛋和钢蛋的名字。
　　 爷爷虽然很惊慌，但毕竟吃了六十多年的咸盐，还能把握住自己不致完全失控。他强制自己在在候车椅上坐下来，长吸一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理了理思路，他估计十有八九，两孙子在游乐园下车了。爷爷决定乘回返的列车到游乐园站，两孙子说不定还在那里等他呢。
　　 打定主意，爷爷忍着悲痛上了返回的列车，心里惶惶的，对好心人的让座都不加理会，他坚持站着，要给自己一个惩罚。
　　 列车在行驶着。
　　 得知状况的乘客们纷纷向爷爷表示了同情心：“您放心，孩子一定会找到的。”
　　 “大爷不要太担心，现在的公共管理很完善，不出今天，孩子就会回到您的身边。”
　　 “是啊，沿站都有站务人员和警察，孩子很快就会找到的。”
　　 对于乘客们的关心，爷爷都逐一地点头致谢。
　　 “只是，希望孩子不要遇到不测就好。”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这一句，让爷爷如五雷轰顶，差点失去重心。这一句，也遭到了所有乘客的谴责。
　　 在大家的关怀下，爷爷勉强在座椅上坐了下来。
　　 隧道里，飞车而过的墙壁特技画面，在爷爷的眼里，浮现的都是铁蛋和钢蛋的开心笑脸。他的耳际间，自己对儿子儿媳的庄严承诺声声交替回响。这一切，都在刺激着爷爷的大脑伸神经。他在心里一直埋怨和憎恨着自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两个孙子一定在游乐园站等着他。
　　 爷爷在游乐园站下了车，可他看到的是彻底的失望，站台上没有铁蛋和钢蛋的身影。完全没了主意的爷爷一遍又一遍地在站台内及出入口处和厕所里，疯狂地来回找寻着，眼泪和冷汗汹涌而下……他呆呆傻傻地，目光无神地往前走着，最后爷爷彻底失望地呆呆地站在站牌下，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就没睡过觉吗？要是两孙子有个好歹，你怎么向儿子儿媳交代？你配做爷爷吗？”说着，爷爷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担惊受怕让爷爷的心脏受到沉重打击，他就这么茫然地走来走去，越来越没力气。突然，爷爷感觉眼一黑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爷爷！爷爷！”监控室里，铁蛋对着显示屏突然高兴地大叫起来，“爷爷，我和弟弟在这里！”
　　 紧紧盯着大屏幕的李晓玲闻听忙问铁蛋：“你快指给我看看，爷爷是哪个？哪个是爷爷？”
　　 铁蛋指着正被两个站务员搀扶着的一位上岁数的人欣喜地喊叫着：“他就是我爷爷。爷爷！爷爷！”
　　 钢蛋也是极为兴奋地大叫起来：“爷爷，我在这里。”
　　 紧绷着心的值班站长刘涛舒了口气，对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说道：“快打120，叫救护车，赶紧送爷爷去医院。”
　　 “我要换班了，下班正好有时间。我带着小朋友们跟随爷爷一起去医院吧。等安排好了爷爷，我再顺便把这哥俩送回家吧。”李晓玲赶紧请命道。
　　 刘涛向李晓玲赞许地点点头：“这样更好，那就辛苦你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铁蛋和钢蛋终于如愿以偿，尽情地在游乐园畅玩了整整一天，仍然由爷爷提议和带领着，只不过，这次多了爸爸和妈妈不离不弃地跟在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