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什么原因，我的脚踝肿得厉害。晚上洗脚的时候，儿子说：“妈，您能弯下腰吗？还是我给您洗一洗吧。”一句话，让我想起当年母亲到我家来住，我也是儿子这般年龄，那时候，母亲坐了一夜火车，脚肿胀的像馒头似的，我也是第一次给母亲洗脚。
　　 那时候，我四十出头，身体不胖不瘦，脚丫子上没肉，是那种细长的样子。每天给自己洗脚，感觉脚丫子跟画家笔下的艺术品似的，有点自我欣赏的意思。看见并抚摸着母亲那粗糙而裂口的脚丫子时，我的心抖了一下，心里想：母亲的脚怎么这样粗糙啊？
　　 母亲的脚很粗糙，摸上去跟老树皮似的，特别是脚后跟上格外粗糙，还有两道干裂的口子，很深很深，冬天天气干燥的时候格外严重，往外渗血，母亲说，那是由冻疮演变来的。母亲小时候是个孤儿，7岁的时候就跟着哥哥一起要饭吃，冬天没有棉鞋穿，光着脚在下雪的地上走，脚上的冻疮流脓流血，钻心的疼痛。母亲指着脚后跟上的伤疤告诉我，那是有一次要饭到地主家，地主不给吃得东西，还放出了狼狗，小小的母亲躲闪不及，被狼狗咬去脚后跟上的一块肉！疼得母亲当时就昏过去了，他的哥哥将其背回家中。家中只有茅草屋和一盘炕。哥哥烧热了炕，叫她在家里休息，哥哥一人出去要饭。这种沿街乞讨的生活，一直到八路军工作队找到他们，原来，母亲的大哥参加了八路军，被组织派到东北打仗，哥哥在东北打仗受了伤，委托组织寻找自己的弟弟妹妹。这时候，八路军才知道母亲和小舅舅沿街乞讨的事情。找到他们的时候，母亲脚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是八路军的卫生员给母亲治好了脚。还送母亲去扫盲班读书识字。就是那时候，母亲才勉强认识一些字，而写字一直都很困难。母亲她们那个时代的女人，能够识文断字的实在太少了。
　　 我给母亲洗脚的时候，发觉母亲的五个脚指头是并在一起，伸展不开的样子。便追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说那是小时候裹脚留下的痕迹，母亲小时候家里很穷，吃饭穿衣无人问津，但是族里的长辈们却很关心她是不是到了裹脚的年龄，于是，就叫几个女长辈给她裹脚。母亲疼痛难忍，小舅舅也不忍心看着她受罪，最后只好东躲西藏不了了之。于是母亲的脚指头就变得伸张不开了。给母亲洗脚，使得我了解到母亲童年时代遭受的苦难。我明白了母亲是一个受苦的穷人出身。也亲眼目睹了封建礼教的残忍。
　　 自从八路军进驻到阜平县，进驻到槐树庄村，我母亲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分了土地，有了收成，过上了有饭吃的生活。后来成立了农业合作社，母亲的生活随之改变了。到1949年解放全中国的时候，母亲已经成长为共青团员了！
　　 后来母亲嫁给了铁路工人父亲，并在父亲的影响下参加了铁路文艺宣传的工作，曾经一度是活跃分子。但是为了照顾家庭和子女，母亲最后还是成了家庭妇女。她的一生，纯粹是为了我们子女的成长而活着，一切吃苦受罪都是为了养育子女。就说母亲的这双脚，每到冬天就会冻得裂口子，可是母亲总是早早就给我和弟弟妹妹做好新棉鞋，叫我们早早穿上棉鞋，不至于生冻疮。而她自己总是寒冬腊月没有棉鞋穿，每年冻脚，每年裂口，都成了老毛病的。母亲为抚养子女吃了多少苦，找谁诉说啊？
　　 我一边给母亲洗脚，一边琢磨着母亲这辈子吃过的苦，不由自主地将眼泪掉在洗脚盆里，可怜我的母亲她这一生享福的时候基本没有；都是为拉扯儿女受苦受累了。可子女们有几个懂得感恩母亲的？母亲是有点脾气暴躁，说话高声大嗓，但是她总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又有谁体谅过她？想想我们对母亲的抱怨真是羞愧地无地自容！
　　 那天是我第一次给母亲洗脚，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母亲的内心世界，她为我们竭尽全力，却总感觉对不起孩子们，感觉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孩子们安排好工作，不能供所有的孩子上大学，自己心有余力不足。我对母亲说：“老妈，你舍弃自己的生命安危，生下我们，给我们生命，就这一点，我们就应该用一辈子感恩母亲。你没有对不起谁，只有我们对不起母亲。”母亲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当妈的，总想尽量把孩子们的事情办好一点。”
　　 从那一天起，我决定不再对母亲和父亲的生活指手画脚，他们喜欢在农村生活，就由着他们，他们不喜欢带孙子，就随着他们，他们有他们的打算和自由。我们不能为母亲提供她想要的生活，我们就给他一点自由吧！等他们老了，需要子女照顾的时候，我们义不容辞。从我自己的角度讲，母亲和父亲都为我尽心尽意了，他们培养我上大学不容易，我永远感恩他们！
　　 给母亲第一次洗脚，让我从一个全新的角度了解了母亲，我后悔自己对母亲的理解太晚了！对不起，亲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