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俏皮的风儿时不时用它顽皮的性格，伸出大有力度的双手，挥动着粗糙的文笔，把蓄谋已久的心事，任性尽情地渲染着万物。把绿更成黄，带点成熟，又带点凄凉。不管是房前屋后，还是公路两旁的树木，眨眼间树尖浅黄黄绿相间，接着便有了落叶的故事。
　　 落叶，美丽而凄惨。说到底光阴百代，生如浮舟，一笔一划，不过是有生有归。落叶；抬头望去，它活生生的一美蝴蝶振翅欲飞，腰肢阿娜，贞高绝俗。一片，两片，五片，结伴而行，十分醉人，但最终烟火焚燎，化为灰烬。
　　 今而，复又秋雨萧瑟。秋风扑扑，树叶飘飞。我不仅有点感叹，又有点悲伤，不为自己，不为别的，只为七零后童年时期上学路上，遇见的一位眼角眉梢，都是忧愁、悲哀的农村老年老奶奶。她满头白发凌乱，面颊消瘦。手握一把扫帚，背上一个背篓，弯腰驼背，摇晃她瘦弱的臂膀，扫着公路两旁飘落下的叶子。
　　 她生于二十年代，照年份来说，经历过动荡的岁月，吃过现代人难以想象的苦头。她却没有被缠小脚，听母亲和老辈人讲，她生于本队，没有上过私塾。九岁那年父亲由于耍钱赌博，把她输给了二太爷。她的母亲气不过和她的父亲起争执，父亲拿起斧头砸向母亲，误伤了她，左脸颊上留下了疤痕。十一岁那年，匪帮横行杀死了母亲。父亲又怕她出事，最后把她送到二太爷家，从此父亲没了信息。也从那天起，便当了二太爷的儿媳，成了新娘。小小的身子，小小的年龄，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做饭洗衣，伺候一大家子。尤其是洗冬天的大褂子棉袄，一双小手冻得发疼。她小小的辫子经常是婆婆打她的尾巴，所以每天提心吊胆小心做事，但还是避免不了。唯一对她好的，就算她的丈夫二娃。有一点吃得，经常偷偷藏起来躲过母亲给她吃，如是被母亲撞见，食物就会被抢过去咬着牙用脚使劲踩碎。直到四零年初，她生下了狗娃，婆婆对她稍有了改变。谁知，好景不长，丈夫得了一场大病，撒手西去，她痛断干肠。紧接着公公婆婆也先后离奇去世，只留下她和儿子狗娃相依为命。又谁曾想六零年又饿死了狗娃，从此，以泪洗面只好空门冷户孤灯下守护着风烛残年。
　　 记得我记事起，她和我家是近邻。她就无力耕耘，母亲经常拿点吃得过去给她吃。我跟在母亲身后，不情愿道“给什么吃的，咱家都没多少吃的，”“她很可怜，很命苦”母亲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拿了两个馍馍，去她家。我愣了会神，反复琢磨着母亲的话，她怎么很可怜，怎么命苦了，我想不通，还是尾随了去。但我不愿进屋，把头伸了进去，身子躲在破烂不堪的门外边，瞧着一切。屋子黑不溜秋的，炕上都没有像样的被子。一点家的样子都没有，缺这少哪，似乎乞丐的住所。她的脸上不但有疤痕，而且脏兮兮的，衣服也不整。我向她投去白眼，从心里嫌弃她。就在我讨厌她的同时，又发现了一只小老鼠在她的屋子里乱窜。于是我吓得大喊“老鼠，老鼠”，这时母亲闻声看到我，紧接着她也抬起头向我望来，我感到她的表情怪怪的，似笑非似。我有点怕她，哆嗦起来，母亲发现异常状态的我，起身一个箭步把我拥入怀中，嘴里说“不怕”。之后母亲送吃的我再也不跟去了，所以也少见她。
　　 可是落叶，落叶好像有一种情怀，牵绕着我，摔不掉，抹不去。在我上学的路上，我总能远远看到她的影子，她好像每天与我们上下学的时间相约。她弓背弯腰，摇摆着身子，沙沙地扫着，很慢很慢，还时不时发出“咳咳”声。我更嫌弃她了，也越不喜欢她，也害怕她看到我。说真的，如果不是去上学，我会第一时间溜掉。所以离她只一步之遥时，我摒住呼吸，低着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怕她偶然中看到我。我怕她的眼神，更怕她伸出她长满老茧粗糙的双手摸我的手和头。我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上学一定要结伴而行，以防万一。
　　 放学了，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出了校门。秋风习习，看见空中飘飞的叶子，从头顶而下。它是那么美丽、那么神奇、那么诱人发思。我伸出手，扭动着身子去抓它。突然意识到，那个讨厌的人是不是又在扫树叶，太抽象了吧！这会可不怕她，我们这“队伍”，手里舞动着叶子，心里念叨着，着实她在扫树叶。老远见她扫了好几堆，一堆一堆，左右不齐，大小不一，站在我们面前，躺在我们脚下。
　　 突然之间，几个男生像一窝蜂吼了起来，奋力冲上去吆喝着“把树叶踢飞让死老婆重扫去，对，重扫去”。有的呼应着，就在那一刻不到的时间，两堆叶子被那“小日本”践踏的一片狼藉，四散而去。有了落叶的本色，有的就地不动，有的有了心思向空中飘去，旋转着落在某个女生头上，小女生跺着脚，生气地骂着。小男生有地嘲笑着，有的向老太婆做着鬼脸发出挑战，有的准备再来一堆重演一下技能。老太婆见状丢下扫帚摇摇晃晃，左左右右，脚步很不稳，面色苍白看起来很疲劳，很难过的样子，乞求并哀求着说“别踢了，别踢了”声音那么小，那么弱，小到只有自己好像才能听到，弱到好像马上停止呼吸。她的梦、她的叶、她的心、她的泪滴、她在颤抖。原本我感觉很“欣慰”，不知为什么，一股凉风吹过，像给我一记耳光。我心口那么疼，她是不是真的很可怜？我们是不是错了？我们是不是在摧残着她？是不是有一种罪恶感？自责良心后，我怯怯地走过去扶着她，怕她倒下去，感觉她的手那么冰、那么凉，她的眼里慢慢有了水雾，她直视着我，我直视着她，我感觉我鼻子酸酸的，也许她看到我的泪，她用她枯燥的双手握着我的小手，还有我手里的一片叶子，眼里流露出微笑。一股暖流袭来，我镇定了，有了理性，我向小男生大声吼去宣判，“别踢了，别踢了，再踢我就告诉老师去”。说来还真灵，小男生马上停止了他们丑恶的嘴脸，停止了他们的“掠夺扫荡”。
　　 晚上，秋风风情万种，叶子飘落。我仿佛看到老太婆驼背吃力地扫着叶子，见我去上学，把我搂住，搂得我生疼。万万没想到她这一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永远地离开了。到那个没有寂寞、没有痛苦、没有病魔、更没有人欺人的世上去了。就像一片枯叶，永远地融入泥土……
　　 落叶，使我思念，思念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