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放假的时间一直确定不下来，订了机票不合适，又退掉。万一可以开车回家呢？事先就把车拿去大修一下，备着。
　　 十三年了，行程将近20万公里，跑了大半个中国，其中四次暑假里载我回河北，小毛病渐多，但强大的发动机依然固我（不“固我”早换了）。修车师傅阿泉仔细地还帮我换了冷冻液，怕北方的空气不适应南方生长的马儿。最给力的是换了四个轮胎，说是跑长途，放心。
　　 开了十多年的车，是该换新了，但仍不想换掉它，我是用东西要用到极致的人，节省习惯了吧。一是平时用车不多，每天上下班五分钟的路，多用在出库和停车上了，如果不是天冷下雨，我宁可骑个小电动车，方便又灵活。车放在学校大院子里，好几次是因为放置太久，电池亏电，不得不叫救援来给充电才可发动。
　　 再就是，十多年来，人车合一的感觉很舒适，哪里有小问题，哪里需要注意或修补，我心里门儿清，那种熟悉，如同一个知心的朋友，想到换车，有点不舍。
　　 因倒车时，减震轴处有点吱吱响，响了十多年了，修车师傅说没事，也没办法。那天罗主任听到，对我大喊：魏老师，该换车了！我笑着回他：有带翅膀的车不？有就换一个！他哈哈地笑。
　　 去年五一带果果去看绣球花，半路发现空调不制冷了，只好开车窗跑。回来时，偏巧突遇电闪雷鸣，天像瞬间崩塌了一般，骤然进入黑夜，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车窗蒙上一层薄雾。没有空调除雾，又不敢停车，高速公路上，所有的车都打着双闪，在轰鸣的雨声中放慢速度。好在大家都不敢抢，我一边擦着车窗上的雾气，一边握着方向盘紧随其后，60迈的速度跑完那一段。下高速后直奔修理厂，阿泉师傅说：水箱已经漏完了水，幸亏遇上大雨，否则，高温会导致你车爆炸。
　　 我一身冷汗。
　　 高三预定的放假时间是28号，但从23号全校其他年级放假后，高三的学生也不淡定了，特别26号（阴历24）南方的小年，许多家长来请假，本着人性化的原则，学生减掉一半多，27号开始合班辅导。
　　 虽然学生减少合班，虽然留下过年的还有两个语文来辅导坚守的学生，我还是犹犹豫豫地，请了两天的假，心怀愧疚地，提前开溜。
　　 27号一大早，在学校门卫处把头天晚上招聘老师的听课资料留给陈主任，看了眼五楼四楼亮着的灯光，知道坚守的孩子们还在自习。8点，赶去医院做核酸检测。
　　 医护人员已经非常熟练，且过程也程式化，人们更是训练有素。排队，扫码，交费，检测，离场，一切能在手机上操作的，都不用浪费太多时间。
　　 9点，开车驶上高速。
　　 开始的路上轻松而愉快。阳光斜射进来，路边是绿油油的丛竹和时时闪现的黄槐与紫荆，不多的快车从身边迅速飞过。果果兴致勃勃地给我讲他的迷你小世界，联古诗，串词语。
　　 继续北行，车多起来，临时停车的路边小休息区里，垃圾也多起来，在导航中的绿色画面上方，终于出现了一大段紫红色，看样子是突然事故，车队迅速堆叠起来，长长地望不到尽头，车子以一档的龟速往前挪动。
　　 北行的车子都塞得满满的，有的车顶上还拴着箱包。在临时停车场里都是打开后备箱取东西的，从前后门纷纷下车伸胳膊蹽腿的，还有站在路边上抽烟的。人们把在车里积攒的垃圾袋抛在临时的大垃圾桶里。因在高速中段，收取的不及时，那些大垃圾桶早已不堪重负，有的甚至被垃圾掩埋了。
　　 所有的服务区都是满员，有的都封路，不允许进入了。
　　 走走停停，赶到耒阳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按计划，此时应该到长沙。无奈，前路依然是一长段紫红色。
　　 我们决定先休息，凌晨再赶路。
　　 在那个叫做桂阳的小县城里，加油站也是人满为患，都是跟我们一样，刚从高速上下来的，而且，都是“粤”字头的车。直到距离高速路出口最近的这个加油站宣告，没油了！
　　 进到这个小县城的内部，加满油，住进长泰宾馆，再到街心里去吃东西。也不知道当地的小吃有什么特色，在蒙蒙细雨中，踩着脚下浅浅的水渍，向着灯火明亮的地方摸索过去。经历了这么一天，就想着一碗热热乎乎的面条吃，连汤带水，会是对胃口对身心的最好安抚。但是，问人家有没有面条，似乎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他们一律茫然，好像是说：面条？是什么东西？
　　 蓓蓓眼睛好，指着不远处说：那里热气腾腾的，应该是有热饭吃。望向那一片灯火处，的确是一股股热气从门口的大锅里升腾着，心里先掠过一片温暖，赶紧穿过马路去。粉！也算是我们的面条了，你要一定找面条吃，就太难为人家了。
　　 果然，一碗热乎乎的汤水粉下去，肚里心里熨贴安然，感觉前路上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了！望着这个黑暗中的小城，虽然是在黑暗里，也是想多看它几眼，因为在这里，此生可能只仅此一次的探访机会。陈旧的房屋，高低不平的街道，闪烁着不太明亮的灯光，如同内地许许多多的古旧小县城。
　　 28号的凌晨2点，打开手机看导航，最近的这段高速依然还红着，但短了很多，估计几分钟就过去了。我们毫不犹豫地，退房，出发！
　　 果然，很快冲出重围。路面上，一直是湿漉漉的，车少的时候却不影响速度，就这样，杀到长沙的时候，天还没亮。
　　 再往前，雨丝变得沉重，有点雪霰的模样，打在车顶上，声音就大起来。近年来，我一直是尽量避开夜色里开车，不服不行，越来越老眼昏花，好在拥堵的情况再没有那样严重过。本想着天色会慢慢亮上来，眼界就会开阔些，感觉心里也亮堂。但又不想着让它那么快亮起来，因为天亮就意味着早晨7点到了，我们的里程是用时间丈量的啊！老天似乎明白我的心思，迟迟不亮，该亮的时候到了还不亮，那是厚密的阴云推迟了太阳光亮的到来。
　　 天终于亮了的时候，行到湖南北部，天上那不知是雨还是雪的东西，终于毫无疑问地，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它们大朵大朵地、晃晃悠悠地、欢欢快快地，直扑到我们面前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呃，还没有忙碌。在服务区里，果果开心地用手掌接住一片，一秒钟后就不见了。这个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孩子，一直睁大了惊奇的眼睛，看看天上，看看地上，为神奇的大自然激动不已。
　　 手握方向盘，车外的那些雪花就像是3D电影里的子弹，纷纷地，从挡风玻璃前直攒射你的胸膛，转瞬就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虚惊阵阵。见多了下雪的我，这才是一个神奇的体验。
　　 大雪就在我们的前方，飘飘扬扬。不飘的时候，也是看到路两旁一片白茫茫。树上，冰凌垂挂，一枝一枝的都是白色，玉树琼枝般；闪过的房屋顶上，方方正正的，也是一个一个的白色几何图形；远山连绵，更是白雪皑皑，迷蒙苍茫。给张岱看到，又会说“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总想着这一路走下去，在车里也会冻得伸不出手。但儿子把这部宝贝车子在南方从来没有用过的空调打开后，我们是一路享受着如春的温暖，我特意穿了一双内里带毛的皮靴，开了一段路后，竟然热得想一脚把它踹下来。
　　 进入河南境内，大路朝天，像是给咱家开的，半天不见有几辆车陪伴左右，我们也不敢有片刻停留，一路狂奔，提着一口气，只用了三四个小时就冲进河北。平均时速110，我也是担心着车子的负荷，却是感觉平稳如初，四个轮子越发地欢快起来，一骑红尘，四蹄飞扬，如同奔赴的前方是它的家乡。
　　 河北却是一片晴朗的天，不见一点点下过雪的痕迹，背阴处的积雪也荡然无存，只有苍茫，不见绿色。果果已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仍在不住地发问：我们还要走多久？我们什么时候到家？玩什么也提不起一点兴致了。直到下高速，被检测，被靠边停，登记，他才知道，总算快到了。
　　 在“weare伐木累”微信群里的家人们的关注下，一公里一公里地接近，当面条煮熟了的时候，我们安全到家。
　　 我的坐骑没有受寒冷气候的一点点影响，一个多星期后，它将再次踏上归途，带我们从北到南，再次穿越雾霾，穿过皑皑的银装素裹，穿过沆砀的雾凇，穿过纷纷扬扬的飞雪，穿过苍茫的烟雨，穿过阳光和拥堵，带我们重回战场！
　　 宝马名曰吉利远景，2009年1.8版，地道国产。实践证明，老骥伏枥，还是当年勇，但愿我也如它。
　　 看在刚换了四个轮子的份儿上，我肯定要多开两年再换它。
　　 2002.1.30.河北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