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大了，夜晚开车就有了许多恐慌，因为老眼昏花，对前后左右路况的判断缺少了提前预期，如果再去不熟悉的地方，还要寻找标识、辨别路牌上的指示或字迹等等，导航也解决不了眼前的迷茫。上高速公路就更加是心里没底了，原来那一望辽远空阔的坦途，在黑暗里，你也只能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车尾灯，有个车尾灯给你看还算是幸运的，否则，总感觉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偌大的坑，尽管理智告诉你，那不可能。
　　 夜晚的苍茫大地，黑暗无边无际，公路两旁的景色一概不见，如同身边就是万丈深渊，就是汹涌波涛，远处的一星灯火，也鬼魅一般地闪闪烁烁。行走在这样的高速路上，你的心里也不由得飘飘忽忽起来，腰背却直挺挺地，伸长了脖子，手里紧张得热汗涔涔。
　　 因为要赶路，因为要避开高峰期的拥堵，今夜，在高速公路上行走一夜。
　　 夜行高速有六怕。
　　 一怕对面来大车。高速公路并不全是笔直的，有时那个弯度刚好让对面的车如同在你的正前方。而大车的车架高，车灯的位置自然也高，它们又常常是开着大灯行驶，那刺目的白光会穿过并不严密的隔离带或者隔离带的间隙，直射过来。无处躲藏，你只能瞪大了眼睛盯住右侧的那一条断断续续的白色虚线，踩着120迈的速度，迎上去。与它侧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眼前会留下一道灰线影子，摇摆好一会儿才消失。
　　 二怕强光检测装置和灯饰。拍违章的强光灯也就罢了，它偶尔在你的前上方“啪啪”闪两下也就过去了，现在怎么又多了这些忽闪着强烈刺激光线的红黄蓝绿灯饰？而且是时不时地就出现一组，还不只是在路旁提示着什么的，而是在前上方，抓拍违规摄像头的位置，一横排，有十来个灯炮的样子，噼哩叭啦一直在闪烁，老远就让人睁不开眼睛了。闯过它们的那一瞬间，犹如闯过敌人的封锁线，但不是迎来光明的前途，而是忽地一下子，仿佛跌进了深黑的大海。眼前的灰线影子不是一道了，而是一簇簇，像在你前上方晃动着一片新生的丛竹林，也像是刚爆发的火山灰在飞腾，许久缭绕不散。还没等你完全恢复正常视力，安宁没几分钟，又来这么一组！
　　 还有一个远光射灯也还算好了，它遥遥远远地射向天空，不直刺人的眼睛，在你的头顶上方盘旋、转动，几根美丽的光柱交替舞蹈着，给天空增加了一道绚丽的风景。
　　 这些加上摇滚音乐，活脱脱一场高速舞会，彩灯、射灯、旋转灯，开party吗？炫富吗？还是制造事故？
　　 三怕弯道。白天里那个优雅的流线型弯道，在黑咕隆咚的夜里，总让你感觉危机四伏，因为你不知道弯过去之后会有什么，或者向右弯的前方，泛着荧光的路标恰好在你的正前方，恍然间会以为那是在路面上的障碍物，在飞速行进的过程中，是不是把人吓一大跳？
　　 四怕下雨。路面湿滑，转弯时必须格外小心，减速慢行，还不要转的幅度太大。如果路面上形成水洼，车过时激起大片的水花，不说对旁边车的影响，首先是对自己的视线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车也晃动得厉害。更让人紧张的是，雨刮不停地摆动也扫不及的水流，让前面车尾的灯形成一条条长长的光线或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影响你对它位置的判断。如果雨水够大，那一片唰啦啦、嘭嘭嘭的声音，在你的头顶上没有的间断地轰响，制造出来的紧张气氛也是紧压在心里的（想起那次车内空调开不了又遭遇暴雨时的情景，还要边擦前挡风玻璃上的白雾边随着车流前行，心里没有半点自豪，有的只是后背上的冷汗和无限的侥幸）。
　　 五怕黑暗，这是必须的，不然也不叫夜晚了，躲不开，只能靠车灯的那点黄色光，随着你奔跑。
　　 第六堵车就不用说了，那是灾难。能冒着危险赶夜路的，也多是为了避开拥堵，因为它不管是夜晚还是白天，一样的性质——灾难。
　　 但也有让人开心地想欢呼的时候。
　　 一是穿越隧道，越长越好。虽然隧道里的灯火白天也是灿烂辉煌着，但当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的时候，这隧道里的灯光便是格外地明亮了。那一排排悬在四壁上的黄白相间的大灯，亮度很高，又不刺眼，把个隧洞照得如同白昼。且在进入隧道之前100米左右和冲出隧道100米左右的公路两旁，均有路灯在照耀。这对赶了半天夜路的人来说，对睁得生疼的眼眶来说，是幸福的高光时刻。眼睛得到了放松，神经也缓解一下。虽然你还是得扑进一片黑暗里去，但这短暂的放松，足以振奋下一程的精气神儿，心里就盼望着一下个隧洞快点逼过来吧。
　　 还有一个幸福时光，就是在你的身后跑过来一个亮着大灯或者是车灯分外明亮的家伙。他把你的前后左右照得一片通明，前面的路，前面的车，侧边的护栏，一目了然，让你的心里也亮堂一下子。他又不会那么迅捷地倏忽飘过，总要在你身边伴随十几秒到几十秒，才可以绝尘而去。这短暂的十几秒，也让你的眼睛有那么一点点松弛的机会，长出一口气后，接着再紧盯前方。
　　 再就是遇到有路灯铺设的路段。现在看，也只能是“路段”，佛山之外的高速公路，不敢奢望有明亮的路灯。以前的佛山一环也不是全段都亮灯，现在改造为高速公路之后，灯却都亮了起来，我回乐平一点也不担心走夜路，很轻松也很温暖。
　　 一般有路灯的高速路段都是在城市附近，不可能全部旷野几千公里几千公里地挥霍，那太奢侈。但今晚路过长沙市却没有路灯，许广高速从长沙市里穿行而过，两边的高楼就在近前，豪华的楼宇装饰着五彩的灯光，有的灯光以流动的形式在展示着它的美丽与奢华，高速公路上却一路黑蒙蒙，那些豪华的灯光也借不来多少光亮。
　　 边走我就边想，沿途那个高大的、挥舞着三个巨大翅膀的大风车能不能多埋设一些？以它们的发电能力，为高速公路来提供照明，这或许是不久的将来能实现的一个理想啊。当然它们有它们的用处，但不管怎样，太阳能、风能的利用多起来，我们的盼望也就多起来。
　　 在飞机、高铁如此发达的时代，我们还是少点驾车上高速跑夜路吧。当然，近两年的疫情比较麻烦，自驾，也是出于少与外界接触的安全考虑，不得已而为之。
　　
　　 2022.2.7.山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