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春节是居家百姓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那么除夕的年夜饭绝对是这个重要日子的重头戏，因而每年都要精心安排这道饕餮大餐，在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与满足时，更感受家人团聚的温馨与幸福。
　　 父母养育了我们5个孩子，在我的印象中，多年来都是与父母在一起共同享用年夜饭的。小时候生活在父母身边就不用说，即便后来我们长大成人、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也要回家吃年夜饭。每年春节，母亲至少提前一个月以上开始置办年货，她能够清楚地记住每个孩子喜欢吃什么，如何烹饪，包括儿媳妇、女婿。于是，每年的除夕之夜，餐桌上的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碗盘码放得高高的，一家人在欢声笑语中尽享天伦之乐。年复一年，生活在节日的喜庆中过得更有滋味，亲情在团聚的氛围中变得愈加浓烈。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死别离，七年前母亲因病去世，生命停留在83岁。母亲去世前父亲已经瘫痪在床，她在弥留之际把我单独叫到身边，嘱托我“你是长子，一定要维护好这个家”。我家历来都是母亲说了算，我明白母亲是担心她走后孩子们闹矛盾。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父亲因患脑梗后遗症，不仅瘫痪在床，而且意识全无，这个家的责任自然由我来担当。过去，父母一直与大弟一家住在一起，常年雇请了保姆照料两个老人的生活，母亲走后还是维持现状，父亲主要由保姆来照料。自此，除夕的年夜饭都由我和大弟共同操办，大家都很清楚，父亲的病相当严重，随时都有走的可能，能够陪伴一年是一年。于是，每年除夕大家都能聚齐，吃过年夜饭、玩到午夜吃饺子后才各自回家。
　　 不仅如此，年夜饭前给父亲穿上新衣，抱到轮椅上，推到客厅里与大家见面。儿孙们围着父亲齐声高喊：祝老爷子新年快乐！接下来按照辈份和各自的家庭，分别与父亲拍照留影，营造一种喜庆、温馨的气氛。由于家庭和谐，对父亲的照料到位，母亲去世后，父亲又与我们共同度过了七个除夕。连医院的专家都惊叹，说老爷子先后两次脑梗，躺在床上长达10年之久，除了医疗保障之外，完全得益于家人的悉心照料。
　　 说来十分凑巧，去年父亲与我们共同度过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除夕，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吃完了年夜饭，正月初十的午夜，他悄悄地走了。
　　 父母双双离我们而去，从此以后没有父母的除夕，兄弟姐妹们还能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吗？我有点担心。
　　 除夕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已经成为家里的传统，决不能因为父母的去世而取消。由于最小的弟弟还在上班，其它的人忙于家务，平时很难聚齐，只有除夕才是最好的时机。在我看来，年夜饭不单单是一种相聚的形式，而是继续凝聚亲情的需要和象征，也是慰藉父母在天之灵的心愿。
　　 今年是第一个没有父母的春节，为了准备一桌丰盛的年夜大餐，我也依葫芦画瓢，像母亲那样提前一个多月开始置办年货。当然，现在购买年货的渠道要比母亲在世时强多了，我不仅多次去超市、农贸市场精挑细选鸡鸭鱼肉，海鲜山货，而且还通过网购、外地朋友代买，置办了诸多地方特色产品，比如四川的麻辣香肠、湖北的洪山菜薹、云南的干制竹荪。
　　 我至少花了一周的时间精心烹饪，腌制、卤煮、油炸、清蒸了10多种主食和副食，既有母亲口传心授的、原汗原味的家乡菜肴，又有现学现做的时尚的风味美食。之所以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是想让弟妹们感受到没有父母的年夜饭依然香甜可口，依然传承了母亲的味道，依然有家的温暖。
　　 考虑到弟妹们年岁都大了，午夜后回家不方便，我还特地安排他们住在我家，甚至留下来多住几天。为此，我用了几天的时间将房子彻底清扫了一遍，并置换了床单、被罩，满屋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一切安排就绪只待来人。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距离除夕还有一个多礼拜，我逐一给弟妹们打电话，发出邀请。大妹和二弟倒是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但大弟说他家有事，不能前来；二妹说他要去丈夫的老家，在那里过两人世界的生活。
　　 真有一种从希望的峰巅跌落到谷底的感觉，放下电话我的心凉了，内心不由升腾起一股无名火。这种现象以前绝对没有发生过，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他俩？或者是他俩对其它人有意见不愿相聚？我没找出答案，但我意识到：我没有这个能力和权利把弟妹们聚在一起，再好的美食也难以保留母亲的味道，即便是血缘关系也栓不住纯粹的亲情。
　　 除夕那天，大妹和二弟很早就来到了我家，给我帮忙，因为晚上两家的人都要赶过来吃年夜饭。得知大弟和二妹不来我家，性格直爽的大妹问我：“你知道他俩为什么不来吗？”
　　 二弟在一旁劝阻道：“大过年的别说这事。”
　　 我说：“说我听听，我还真不知道。”
　　 大妹瞟了二弟一眼，说：“对遗产分配有意见呗。”
　　 父母去世后，留下一笔钱，我把弟妹们召集一起开会商量如何分配？没有一个人发言，于是我提出平均摊，这样解决公平公正。当时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我以为这就是默认了，便按这个方案执行了。
　　 见我还是一头的雾水，大妹说：“他俩对我和二弟有意见。”
　　 二弟：“说我没有照顾父母，应该少分一些钱。”
　　 大妹：“哥说我买车借了母亲5万元钱没还，其实早就还了。但是他买房子时母亲瞒着我们给了他10万元钱，二妹玩股票亏了也从母亲手里拿了8万块钱，这些你们都不知道。”
　　 二弟：“哥也不想想，虽然他一直照顾父母，但爸爸每月退休费将近2万元，请保姆只要6千元，买营养品3千元，其余全部装进他兜里了。”
　　 这些事情以前我确实有过耳闻，但都没有依据，也就没有在意。过去要么碍于父母的面子，要么懾于父母的权威，谁也不敢说。如今父母去世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翻出来了，尤其是涉及到经济利益，更是放大了，成了指责对方的把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亲情在金钱面前是非常脆弱的，几十年的血缘关系经不住金钱的轻轻一击。我身边的朋友，同事，同学也曾多次发生过类似的情形，因父母的遗产而吵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甚至反目为仇。
　　 我算知道了，原来大弟和二妹也是被金钱搅和的，好在他俩还顾及一份亲情，没好意思张口说，只是用回避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不满。我想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金钱的诱惑力太大了，谁都想多拥有一份财富。幸亏我这个长子行得端、坐得正，从没要过父母一分钱，弟妹们都得承认，对这个家庭我只有付出，不讲索取。
　　 回想起来，我是很坦然的，父母去世后，留下的遗产具体有多少只有我一人清楚。当我私下告诉大弟时，大弟说平时我俩最辛苦，对家庭付出最多，建议拿出一半我俩分，另一半给弟妹们分。我不仅没有采纳，而且断然拒绝，如果这样做我对不住父母，更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因为这是对亲情的亵渎和背叛。
　　 但是，这种背后相互说道，相互指责也是要不得的，不仅影响了亲情关系，而且破坏了家庭和谐，必须制止。我对大妹和二弟说：“你俩今天说的事到此为止，决不允许再议论，更不允许背后乱说。如果谁再说，让我知道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永远别进我的家门。”
　　 也许他俩从来没见过我这么严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走开了，整整一天低着头干活，没敢说话。
　　 除夕之夜，我们三家10多人在一起吃年夜饭，虽然气氛很热烈，但我的内心却倍感酸楚。因为再多的美食也弥补不了内心的缺憾！没有父母的年夜饭再也没有昔日那般浓烈的亲情。即便将来有机会能把兄弟姐妹们聚齐，唯恐只是表面的应酬，因为没有父母的年夜饭亲情失去了根基，金钱动摇了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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