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枣，到枣卷的距离；一颗蛋，到草莓蛋糕的距离，再到一餐饭的距离中承载的，是无需言说的爱。
　　 血脉，跨越时空，共度这除夕，感恩珍惜，不舍，向前，用陪伴做最长情的告白。
　　 年，不管我们是否期盼，都近在咫尺。熬过无眠的夜，就已到了。
　　 过年时，各异的风俗主导了各地的风情。我们是生活在沧州的山东人，从父母那辈儿离开家乡已经半个多世纪，老家的风俗如影随形，从不曾忘。伴随时间的推移，反而越加深刻，尤其父亲离开后，对于风俗的理解里，多了一份虔诚。
　　 母亲早早就叮嘱：平素不穿红衣，年前不贴福字，年后不拜年，不走亲。年前上坟是迎接，年后初二上坟是恭送，三年都要如此。
　　 父亲患病初期，正恰疫情初起，当时的我们并不知晓，这场疫情的跨度，甚至会长过父亲的生命。疫情确确实实带给我们很多困扰，父亲出院后，我们各居各家，父亲身边只有不会做饭的母亲，还有备战国考的外甥，我和父母同区域，负责买菜送到楼下，外甥待我离开后下楼来拿。我们不敢多给术后恢复期的父亲哪怕多一丝丝的风险。我们遥控母亲，隔空教她做饭。母亲也深知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站在最前线，愣是笨拙地照顾好父亲的一日五餐，带给不能相守在旁的女儿们些许安心。
　　 去年年前父亲坚持出院，回家上楼时，母亲搀着他的胳膊，我和大外甥一人抱一条腿，小妹在后面推着父亲的腰，父亲拼尽全力地抓着栏杆，这样一家人共同使劲儿，父亲才进了家门。父亲的力量，在过去一年里，持续不间歇地被病魔偷走了。我和姐姐做的每一餐饭，他都会强撑着到餐桌旁看看，他没有太多的评价，而是默默地回到茶几旁，吃他的病号饭：米糊，炒萝卜丝，蛋羹。
　　 想来父亲吃得不是滋味，一方面源自对我们没有吃到他做的饭菜，另一方面是味觉的减退，身体的不适，让他像燕子叼泥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仰着脖子仿佛想助力吞咽，却忍不住五官挤到了一起，看得我们都吃不出饭菜的味道。
　　 纵使如此，我们仍感恩坚强的父亲，熬过了一道道难关，陪我们走入了新的一年，让我们仍有机会期盼奇迹，而感觉每一天都是那么温暖和幸福。
　　 从那时到此刻，又整整过去了一年。梨花风起时离开的父亲，用深沉的爱继续守护我们。第一个没有父亲的年，我们姐妹齐心操持，母亲也很放心，她知晓，我们都在用心，那么做成什么样子，她都知足，满意。除夕中午十个菜，偏肉，晚上十个菜，偏素。今日早晨肉饺子，中午回锅肉大烩菜。
　　 事实上，年夜饭我们复制不出父亲的味道，创新的菜品带来的新鲜感里，是一份寻而不得的怅然。还好，接连响起的微信视频提示音，打破了这一份情感的凝滞，使得我们都忙忙碌碌的，跨过了没有父亲的第一个新春。会有和我们有着同样经历的陌生或者熟悉的朋友，也会有着相似的艰难：新春的热闹如期而至，却少了重要的家人，而使得我们的世界少了颜色。
　　 这个年，我要怎么操持？忘记在谁的朋友圈看到这个标题，我没有打开，却可以读懂这一份无从下手的操持里的难。父亲生病第一年，我们几乎没有准备年。小年的饺子，是我和树一起包的，皮厚馅料小，家人都说好吃。第二年，公婆在我家过年，我和姐妹在父母家操持，父母和公婆不约而同地催促我们去陪伴对方，而这份推让中，是我们这样做女儿，儿媳的，在娘家遇到事情时，婆家给予的十足十的支持，这一份推让，是双方父母给予我们共同的爱，给予我们温暖的同时，更让我们充满勇于面对一切的力量。
　　 很多年的细节丢在了时间的褶皱里，母亲也没有太多提醒，她知晓，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实属不易，也懂得，家人可以相伴，已是最好。
　　 初一的午后，我们去拳场习练太极。阳光正暖，融化了内心深处的冰。
　　 初二这天，若不是疫情，父亲的亲戚会从各地汇集而来，带着深深的怀念，一起去墓地祭奠。如今，疫情阻隔了亲人的脚步，却无法阻隔这份亲情的汇集。远方的家人陆陆续续打来电话，亲切熟悉的乡音里，满是关怀和问候，还有不能前往的遗憾。母亲说，对于离开的家人来说，他希望大家都好好的，不管是否能来，只要在各自的小家过好日子，就比什么都好。说着说着，母亲是眼里含着泪，唇边带着欣慰的笑。
　　 初二是不能走亲的，能到家里的，都是至亲家人。三十那天，我哥单位值守，我嫂带着俩个小娃，和我二姐，我一起陪着母亲。小娃顽皮可爱，天真烂漫，平添了节日里的生机。初一那天，又加上了二姐家的娃。母亲的身边，无时无刻不流转着她的亲人。
　　 今日的大餐，汇集了家人的手艺。二姐清炖的肉，大姐夫加工成笋丝扣肉；萝卜丝只加了白糖，醋，少许盐，竟然味道特别好；原本应是粉丝扇贝，结果却错拿了米线，未成想米线的劲道儿，给这道菜添了彩；重复上场的清汤羊肉，泡了两天，吸足了味道，甚是好吃；糖醋平鱼，油焖大虾是咱海滨城市的特色；手撕包菜，蒜蓉西兰花，凉拌油豆皮清口味鲜先光盘；我和小妹搭配做了手擀鸡蛋面，一人一碗，舒服得紧。
　　 沧州的风俗，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娘家会给出门子的姑娘准备蛋糕，因此，很多蛋糕房只休息初一，初二的蛋糕，早早就预定一空。我们虽说在娘家过年，但回娘家的仪式感不能少。
　　 过了初二，就是初三，原本劳累一天甚是疲惫，但还是很多事在内心里罗列，使得我不得不逐一去做，不能有一丝的懈怠。作为一个资深烘焙爱好者，家里的工具可谓一应俱全。逢年过节做一些蛋糕，用家人都喜欢的草莓做装饰，是我的日常。晒了年三十的蛋糕，隔空馋了小姑家的娃，趁着小姑休班，夫君带她练车的机遇，特意起早做了盒子蛋糕。
　　 蛋糕切成一厘米厚的片，草莓对切，选模样不好看的，切成小丁。250毫升淡奶油置于深一些的无水无油的盆儿，可以用电动打蛋器打发至干性发泡，即有小尖角儿，这次我尝试用普通打蛋器打发，约用时15分钟。方法是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向，抽打奶油，有鱼眼大泡，稠密，纹路三个阶段放白砂糖，一共约30克。同样方法也可以打发蛋白。需要点耐心，但过程挺有成就感。
　　 打发好的奶油，装入裱花袋，一层蛋糕，一层曲奇奶油花，草莓夹心，然后根据餐盒深度决定层数。以此类推。最上一层放草莓，或者喜欢的水果，撒彩色糖豆装饰，或者奥利奥饼干碎也不错。
　　 傍晚收获两个脸蛋儿上沾满奶油的小娃的一致好评。
　　 印象里，初三是回娘家的日子，问询母亲，她说，初四，初六双日子才是，不过咱家不讲论这些，什么时候都可以回。这个年节，少了亲朋的走动，使得年露出了本真。即便受到疫情影响，不能回娘家，那么也并不会影响到这一天，对于回娘家这件事情的执念。面对面不行，就借助网络吧。见或者不见，母女亲情在那儿，不变不移。
　　 初四回娘家，吃春饼，看冬奥会开幕式，三件大事填满了七天假期正中的一天。
　　 清晨4点51分立春。春饼摆上日程。做春饼的面团，和起来有一些些难度，不太擅长的，需要点耐心。比例是面粉100克：盐1克：水60克，这并不是固定的，面粉的吸水率不同，水量也要随之调整，成品面团偏软。
　　 加了盐的面粉一分为二，一半用80度左右的热水搅拌成絮状，一半用常温水搅拌成絮状，混合到一起和成偏软的面团，感觉沾，可以手沾沾水，要把面团揉熟。分成大约30克的剂子，大约相当于一个半饺子皮的重量。刷油后盖保鲜膜醒发30分钟。
　　 醒发的同时，准备配菜：根据喜好来，我看有人把各种青菜丝炒了一下，叫和菜，我们是单独准备。焯熟的豆芽，金针菇，鸡蛋饼切丝，黄瓜、萝卜切丝，火腿，肉类根据习惯准备，酱料亦是。面和熟油一比二的比例搅拌成酸奶状，即成油酥。
　　 面团和面团间抹油酥，大约叠放五至八个，擀成圆饼。这个需要点功夫，我没做好，擀又不能太使劲儿，我就拿捏不好力度了。蒸了两摞，揭开很费劲儿，麻溜儿启用第二备选方案：两个饼中间抹油酥，在案板上用手按成圆饼，入饼铛不放油烙，大约一两分钟就行，中间翻一次面。锅边冒热气就熟了。趁热一分为二，如此成功率高了很多。
　　 第一次做成这样，母亲和家人们都很满意，都很捧场。母亲有些懊恼地说，我这个老太太，让你们费心了，需要调对时间陪我。我说，有娘才有家，这就是过日子的奔头。
　　 冰雪是纯洁的象征，冰雪运动是充满激情和活力的运动，这是一场激情的约会，我们全家送上诚挚的祝福！
　　 初五伴随冬奥会的全面展开，带着年的余韵而至。家人团聚边看比赛，边观察母亲家的细节。
　　 夫君喜欢养鱼，故而坐在鱼缸旁细细端详。看着他的执着劲儿，不由感慨父亲不在了，还好，他爱着的鱼，仍被家人团宠。
　　 父亲喜欢养鱼，在邢台农场时，家里就有鱼缸。好像是圆鼓鼓的鱼缸，养着黑、白、红色的小鱼。鱼缸好像放在鹿腿圆桌上，我有鱼儿在鱼缸里游来游去，透过圆形玻璃看不停变型的印象，它们也逃不过我们这群小顽皮时不时戏弄的命运。随父亲工作调动搬家到沧州后，鱼缸换成长方形的玻璃缸，养的鱼儿眼睛鼓鼓的，多是红色，红黑色，具体叫什么还真不太清楚。父亲常在工作之余，骑上二八载重自行车，带着长竹竿绑的网子，去家附近的坑塘捞那种暗红色的鱼虫子，弄回来怎么喂鱼我没记住，反正那些鱼儿，是我们家在哪儿，它们就会跟到哪儿。
　　 上世纪末，父亲搬到现在的家，定制家具时，特意选了一块上好的木头，打了一个纯实木的底座，粘了一个一米来长的鱼缸，安于其上。鱼儿也搬到了新家。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们姐妹的孩子陆续来到这个大家庭，父亲抓拍到很多孩子和鱼的合影，有几张连拍特别有趣，一个小板凳上，我和大姐的娃各自站了一只脚，一个一周岁，一个一周半的两个娃，分别一只手扒着鱼缸壁，另一只去鱼缸里抓鱼。两个小娃都急得后脖颈都红了。也只有小朋友对于鱼的打扰，父亲是可以包容的，平素什么时候换水，喂食，都列入他的生活流程，一向规律有度。鱼儿也自由自在的乐哉乐哉。
　　 大约六年前，鱼缸有点漏水，于是姐姐提出更新换代，不仅鱼缸换成成品缸，还把鱼换成热带鱼。捞鱼虫的网子，也闲置了。斜倚在楼梯拐角处很多年，后来不知所踪。父亲亲自去选了红鹦鹉，最初只有十多公分长，养到现在，最大的，长约一尺，自然淘汰了半数，剩下的，成了母亲的宝儿。常住母亲家的大外甥，成了养鱼小助手。俩人配合着，鱼儿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疾病困扰，终于熬到了平稳期。
　　 前几日夫君看到过滤棉需要更换，特意带了来，和母亲一起裁剪、更换。怎么剪，娘俩商量许久，不知所以然的鱼宝们，也凑到鱼缸一角儿，看着这一份以它们为主的热闹。夫君拿尺，母亲拿剪刀，比量又比量，终于裁剪得当，更换到位。鱼宝们仿佛也感知到了，游得更欢快了。
　　 母亲家的厨房这几天是家人轮流做主，我说饭菜最好的评判就是，没有太多剩饭，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做到既能满足家人需要，推陈出新，又不奢侈浪费，家人喜欢。
　　 破五，饺子不能少。家里还余一些年前买的青菜，于是火锅成为首选。小妹在家准备火锅，我在家包饺子。我们姐妹搭配的饭菜得到家人的认可，我想，更为让母亲欣慰的，是我们的成长吧！
　　 柳条儿的柔顺，抚平了临到假期尾声的小失落。夜色中，含苞待放的牵牛花，带来新一程行走的期盼。对于我们这个小家来说，这个年，过得尤为艰难，家里少了最重要的人，如何也找不到往日里一家人团聚的安然和知足，都会有一种少了关爱的委屈和失落。
　　 这种共鸣我们默契地藏在心底，都没有说出来。换位思考体谅彼此的心境，尽心尽意地操持年节，虔诚地对待每一个细节，尽量分担，一起共度。如此一来，小小的家中漾起的暖，悄然融化了附着在角落里的悲伤。从年到节的距离里，有感恩，祝福，和对于幸福生活的不懈追求和美好祈愿！
　　 疫情大环境下，年，少了大家族的相聚，更多的，是小家庭的相依，小分子之间的隔空碰撞，而构成符合时代特征的团圆。源自冬奥会赛场的好消息不断传来，我们亦会带着如此的鼓舞，精神抖擞地迎接全新的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