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村之前
　　
　　 在路过风雨桥的时候
　　 一位卖菜的老人
　　 和买菜的老人，讨价还价
　　 腊月二十九，年
　　 已经没有了本钱
　　 给孩子买点零食
　　 给父亲买点下酒的豌豆子
　　 超市还在营业
　　 一班人到上午十二点半
　　 一班人在下午五点打烊
　　 父亲一大早就开始忙碌
　　 打来电话，让我们慢点
　　 他昨天说，今天不会下雪
　　 他以年老的体温，暖化着冰雪
　　 我收拾了所有的行囊
　　 带走的只是皮囊，留下了
　　 对生活的眷恋，以及
　　 热爱生活的人们
　　
　　 2.回村路上
　　
　　 十点半，我们出发了
　　 一起回村的，还有名学生
　　 在寒假里，他在一个餐厅打工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晚上十点
　　 出发之前，他在超市
　　 给父亲买了一条“奇景”
　　 叮嘱我，和他父亲说
　　 这烟八十块一条，十块一包
　　 一个善意的谎言
　　 足可以安慰一颗勤劳节俭的心
　　 在利川西上了高速
　　 我们说起过年
　　 他说，以后无论到哪里过年
　　 他都要带着父母
　　 这名学生，明年五月
　　 才十八岁。他的家境
　　 其实很好，根本用不着他去务工
　　 他想要的独立，是对
　　 生活和青春，最好的尊重
　　 在汪营下高速
　　 在收费站，我走错了车道
　　 挂着笑容的收费员
　　 为我抬起花杆
　　 我自嘲：你个乡下娃儿
　　 在收费站前面一点
　　 何局和他的战友们
　　 在寒风里守着平安的底线和天花板
　　 感谢你们，盛世里最可爱的人
　　 在通过汪营集镇时
　　 在和老同学的电话中
　　 我发自内心的祝福：新年快乐
　　 去了三个酒厂
　　 十块钱一斤的酒，都没有了
　　 直到第四家，让我
　　 放下了所有的担心
　　 在清江源的弯道处
　　 一辆红色的SUV
　　 打着双闪靠边
　　 对向一辆车减速而来
　　 我们彼此礼让着
　　 烂庙子哑口，玩雪的人
　　 将车子停在路边
　　 一辆黑色的轿车
　　 鸣着喇叭，表达不满
　　 和对向车，挤着通行
　　 原谅吧！过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十二点钟，我们到家了
　　 孩子们搬着车上的东西
　　 父亲在剁姐姐给的那只老鹅
　　 缺了口的菜刀
　　 不再锋利
　　 一路上，都有团年的爆竹
　　 响个不停。幸福
　　 总是延绵不绝
　　 就像时光，就像人类的香火
　　
　　 3.过年
　　
　　 在安排烧纸的时候
　　 父亲才想起
　　 忘了准备“刀头”
　　 赶紧将一方肥肉
　　 放进锅里
　　 先入席的，一定是
　　 逝去的亲人。他们的位置
　　 除了在神龛上，还在
　　 子孙后代的心底
　　 桌子上的供饭
　　 是不能吃的，还要在夜里
　　 往碗里放三颗火石
　　 加一点冷水。在点燃的
　　 纸钱上当，正转三转
　　 反转三转，再反手泼出去
　　 赏给孤魂野鬼。
　　 人世间的许多悲悯和同情
　　 其实都源自于血缘与亲情
　　 每样菜上
　　 都要摆一副筷子
　　 今天的天堂，也在
　　 阖家团圆，推杯换盏
　　 吃饭的时候，不用夹菜
　　 喝酒的时候，不用劝酒
　　 回到村子，父亲总有说不完话
　　 比如，今天早上
　　 上山的那位老人
　　 坐夜时坐了多少桌
　　 那副棺材如何如何
　　 坟茔的风水怎样怎样
　　 比如，给队上的一位老人
　　 写了个责任田的承包证明
　　 还有，他埋怨
　　 腊月的天色差得很
　　 不是落雨，就是下雪
　　 耽搁了很多活路
　　 偶尔天晴的时候，又各
　　 帮忙杀猪去了
　　 以至于，黄连籽籽没有撒下去
　　 在村子里，有很多
　　 和父亲一样絮叨的人
　　 他们总是想，把存放了
　　 一年的话，在这顿饭里
　　 全都说出来，然后成为村庄的记忆
　　 在这些记忆里
　　 生命的根，一寸一寸的
　　 扎进泥土
　　 夜里十二点刚到
　　 山村里的烟花爆竹
　　 一浪接一浪的响起
　　 每一座山峰
　　 都在全力回应着
　　 大地的寒气，将被
　　 这些划破夜空的
　　 光亮和声响，逼退
　　 以农历记事的人们
　　 一次又一次地查看
　　 立春的日子
　　 做好了，春天开启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