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一个夜晚，突然袭来的一场大雪，又将家里今年可以试枝挂果的柚子树给齐腰“劈”破折断了。
　　 这棵柚子树已栽了七年，下面的主干有小碗粗。它可真够多灾多难的。七年中，这是第三次遭难。第一次，是买来栽下刚适应土壤后的第二个年头，被别人家的羊给吃光了叶片，成了正经的“光杆司令”。第二次，是它经过三年不懈地努力后，长出了枝叶，粗壮了很多。也是我大意，冬天来了，没有用塑料将它捂着，一场大雪便给压断了。然后它又经过这两年的不折不挠、顽强拼搏，再次发新枝长新叶，终于长得枝繁叶茂，眼见就有希望吃到柚子了。心想，都这么大的树了，比我还高出许多，冬天里用塑料也不怎么好捂，应该有抵御风雪的能力。不曾想，还是遭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雪摧残！
　　 我顶着大雪，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柚子树，心里很不是滋味。栽了好几次柚子，可都没有成功，心里开始“打鼓”——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吗，是我小时候吃多了柚子，现在不让我吃了？痴痴地望了望漫天飞雪，叹了口气，拿来竹竿，开始将柚子树上的雪小心地打落下来。然后便盯着柚子树发愣，小时候与哥哥一块儿偷打柚子，哄弟弟开心的那一幕浮现于眼前……
　　 依稀记得，我家老房子后面的斜坡上，有好几棵高高大大的柚子树。几棵树都有小水桶那么粗，下面的树枝被爷爷给锯断，柚子成熟后，就连高个子也无法伸手摘到。房子的后面有个耳门。后屋檐的滴水沟很深，搭有一块较大的长方形石头做桥。后面柚子树旁边还有一大片竹林。柚子树是爷爷奶奶的。我的印象中，爷爷奶奶从来与我们就是分开过的，各是各一家。那时，叔叔结婚两三年了吧，与爷爷奶奶还住一起，没分家，小姑姑也没出嫁。我们三兄妹的年龄像楼梯踏步一样，哥哥刚满七岁，我四岁多一点点，弟弟两岁不到。当时，弟弟走路还不是很稳。父母出集体工时，我和弟弟全由哥哥管着。哥哥对我对弟弟很是负责，总是变着花样让我们不吵不闹。我们也没地方可以去，更没玩具玩，哥哥很多时候就带着我们在柚子树下，扯些青草找些石头小棍之类的，看着我们，打发时间。
　　 一个秋后的大热天里，我们吃了早饭，大人们都到山上出集体工，我们在柚子树下玩。妈妈给我们每人捏了小拳头那么大一坨锅巴当午饭。柚子树大，太阳被遮挡，很是舒服凉快。弟弟活泼好动，哪怕时刻摔跤也要到处跑。我倒还是比较省心，很听哥哥的话，只要不是特别饿，就安静地自己玩着。弟弟可是吓都吓不住，偏要往外面跑。外面不远处有一个堰塘，爸爸妈妈每次都会叮咛哥哥，不准我们到水塘边玩。可弟弟拿着石头就往嘴里塞，拿着小棍也往嘴里放，扯着地上的小草也是在嘴里嚼。每次哥哥都会手疾眼快一把抢了丢开。最后干脆什么也不给他！弟弟既没吃的也没玩的，就闹开了！越吓他越闹腾，拿什么哄弟弟呢？我们歪着头望着柚子树，此时柚子还没成熟。其实，我也很想尝尝柚子的味道了。虽然想吃，但又不敢，怕被爷爷奶奶骂。我们的小脚奶奶没什么事，很有闲心，树上的柚子她是数过的，哪一个长在哪里，什么样儿，她清楚得很。她说是怕隔壁的调皮孩子来偷！要我们看好，若别人偷吃了，我们就没得吃。说长大成熟了会分给我们一些。其实，树上的柚子起码有几百个，最后分给我们的也就二十几个长得歪歪扭扭不好看的柚子。爷爷说，长得好看的柚子要卖钱，卖钱了给我们买糖吃，不太好看的柚子，味道还是不错的。可除了过年，其他时间除了来客人得到过糖果，爷爷根本就没专门给我们买过吃的。也别怪，那时候都比较穷，哪有钱专门买糖哄孩子。
　　 哥哥朝树上昂着头，盯着绿绿的、不太大但很圆的那个被叶子遮挡了一些的柚子。我立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要戳柚子给我们吃或者玩。我知道，这个时候，柚子才刚刚长大成型，味道肯定不怎么好。他轻声对弟弟说“别出声，不要让奶奶听到了，我戳柚子给你吃”。弟弟立马止住了哭，含着泪眼期盼地望着哥哥，然后又昂头望着柚子。哥随即又对我说“妹，去看看奶奶在家没”，我也怕奶奶知道了说我们不懂事，便连忙跑到爷爷家去瞧。爷爷、叔叔、小姑都出集体工了，婶婶带着堂弟去了娘家。奶奶从来不出集体工，在家的时候多。我们只需防范奶奶就行。
　　 “天助我也，哥，快点，奶奶洗衣服还没回家！”我压着声音叫着哥哥。哥哥拿来竹棍，也不磨蹭，立马开始戳。毕竟人小力气小，大长竹棍，拿不动。细小竹棍，又用不上力。只见哥哥昂着头，对准柚子，用力一蹦，顺势往上一戳，柚子往左边一歪，又一蹦一戳，它又往右边一歪，如此反复地歪过去歪过来数次，就是不往下掉！我看着很是着急，也拿来竹棍，学着哥哥的样子，蹦着戳另一个柚子。我更矮，力气更小，柚子的皮都挨不着！看着弟弟张着小嘴，可怜巴巴的眼神，哥哥越发心急。急中生智，哥哥搬来椅子，站在高处，可这柚子长得太牢固了，柚子皮给戳了无数的小洞洞，还是没有掉下来。那柚子皮散发出来的香味，刺激我们三兄妹的味蕾，我们舔着嘴唇，眼睛使劲盯着，恨不得生吞活剥，可柚子呢，依然高高地挂在枝头！过了好一会，哥也累了，又叫我再看看奶奶回来了没有。我再去，跑大门口望。那时，人小，眼力劲很好，几百米远，也能看清人。发现奶奶从洗衣的沟里在往回走。我们离专门洗衣的沟有三百多米远。弯弯曲曲尽是田埂小路。路上，还有隔壁的小脚大奶奶一同慢慢地摇摆着身子往前移动着。她们走走停停，得要好大一会才能到家。我们虽还有时间，但也得抓紧。
　　 哥哥又有了主意：他让我拿着竹棍，他站在椅子上抱着我，叫我用力打那个柚子的蒂。我很是乐意参与。我将弟弟抱到较远的地方站着，叫他远远地看着，不许动。然后，我们便开始操作。一次不中，打偏了；又一次，打中了蒂，没掉；哥不停地说，用力打，用力打！还是没掉！我换了个姿势，让哥重新将我抱好，我说这次连续打！果然，来去连续几次，闭着眼睛一阵猛打，终于“砰”的一声，柚子掉地上了—。“啊！”我和哥都不约而同大叫起来，因为害怕，旋即又止住了声。柚子蹦了几下，顺着斜坡滚下。弟弟咿咿呀呀迈着小腿就要跟着柚子赶！他还没走几步，柚子已经滚到屋檐沟里了。哥说：“还打一个”，我默许，把弟弟抱回原处，几乎命令式地说“站好，别动！”这时，弟弟倒是听话。我们移了个地方，用同样的方法，又打了一个下来。然后，我和哥哥连忙收好椅子，收好棍，将地下打掉的树叶捡起来丢到灶孔里，做成这里什么也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奶奶回来了，我们迅速将柚子给藏了起来。奶奶只瞄了我们一眼，见我们很乖，又交待了哥哥几句，便到离家两百米的菜园里扯草去了。
　　 哈哈，我们三兄妹，可以放心地分享胜利果实，大胆吃柚子咯！哥拿来刀，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将柚子剥开。柚子里面的肉还是惨白惨白，一瓣一瓣的紧邦邦的，掰也掰不动。哥哥首先给弟弟撕开一掰，喂给他。我也迫不及待地用力撕扯着，苦、涩、酸各种味道掺杂，就是没有香味、甜味，还许久都嚼不烂。我们也管不三七二十一，反正也饿了，直接嘴里塞了再说。不大一会儿，我们三兄妹，便将一个柚子给彻底消灭干净。完了，我们将柚子的壳和皮都丢进竹林外的水稻田里，让水稻田隐藏我们的所犯下“罪行”。
　　 吃完柚子很久很久，嘴唇都是又麻又涩的。另一个柚子，我们也不再想着要吃，将它当成了玩具。我们仨用脚踢它，弟弟踢不动，哥哥抱着弟弟，用他的脚挨着柚子，只需用一点点力，柚子便顺着斜坡滚动，弟弟开怀大笑！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跑到滴水沟里捡柚子。每次往上甩后，我不等爬上去，柚子又滚了下来。尽管如此，还是乐此不疲。
　　 有时候也用棍轻打柚子的侧面，或者干脆用手趴，整个下午，我们都玩得特别嗨。
　　 趁家里大人快回家时，哥哥把柚子藏到了床底下，弟弟说话口齿不清，只需交待我不准当叛徒即可。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家里大人不在家时，我们都会拿出来玩。后来爸爸妈妈应该是知道了，爷爷奶奶也发现了，并没有说我们，也没有骂我们。只说自己家里的没关系，别人家里的千万不要去摘去打！
　　 ……
　　 “噼啪”，不远处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传来，将我“拉”了回来！原来是前方一棵大樟树的一截大枝被雪给压断。
　　 雪还在飘落，瘫在地上的一堆柚子树的枝叶，不再做任何的挣扎，任由飞雪覆盖。
　　 前天晴了，我给它好好地做了一番修整，希望它是打不死的小强，能够重新活过来！
　　 2022.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