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梦里梦外(随笔)
我常常做梦,每个夜晚都有,但能记下的并不多。
时常在某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忽然想起曾经的某一个瞬间。似曾相识,具体是什么?已全然想不起来,于是怀疑也许是梦境中的样子,又感觉十分的真切。想去细细回味一番,寻找一点记忆的蛛丝马迹,却忽然消失不见,悻悻然,只好作罢。
这大约是因为我的性格,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有点敏感,但是又想假装大大咧咧,看起来不大记事,却对一些小事情耿耿于怀,白天所思所想,都幻化成夜里的梦,但既然白天也不想认真想起,索性连梦里也一并忘记了事。
有一些梦,却会记得。
前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我梦到已经故去的父亲,忽然得了老年痴呆,他一个人倔强去厨房煮面条。梦里面父亲是真的痴呆了,因为衣服裤子都没有办法穿整齐,他半个瘦削的屁股上,耷拉着一条大红的棉毛裤,面目狰狞,样子滑稽。
他把一大把面条一股脑扔进锅里,滚烫的水立刻蔓延出来,我慌极了,声嘶力竭的喊着老公;老公急忙从厕所里跑出来,说父亲把厕所堵了,让我去通厕所,他来管父亲。我到厕所里,发现粪水已经淹没了厕所。我被里面的肮脏情形吓住了,一抬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涌来,将我淹没。我尖叫着,挣扎着,一下就惊醒过来。
我虽然梦很多,但是很少梦到父亲,他去世之后,梦到过两回。这次算一回,还有一回,也是前几天,我和老公去寺庙烧香,在快到寺庙的间隙我在车上睡着了,我梦到父母并排坐在我身边,两个人都很温和,母亲说,你放心,我们都安排好了。
我一下子就醒了,问老公我睡了多久?他回我,你睡着了吗?我发没现。
我细细回味了这个仅仅有一句话的梦,便觉得太不思议。
父亲严苛,很少笑,对于我们,多是不满和不屑;其次,母亲和父亲一起时,基本不说话,大事小情,都是父亲一言堂。母亲仅会在父亲发过脾气之后,悄悄对我说:你乖点,听话点,仅此而已。
母亲去世后的半年内,我基本上天天都梦到母亲,无一例外,都没有什么好的场景。
梦境中,母亲或是刚和父亲吵过架无助的哭泣;又或是住在又漏又破的房子里无所适从,又或是因为没钱做不成什么事情抱怨。
都是不好的,和她在世时一样。
唯一一次,因为太久没有梦到母亲,非常的想念。白天在办公室里发呆时,悄悄搜出了母亲的照片,当天晚上,果然梦到了:我梦到我和母亲走在从我家到街上的小路上,乡村道路湿滑,又是黑夜,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我的心里没有害怕、没有胆怯,恬静而且非常安稳。
这个岁月静好的梦却被老公喊醒了,因为,他说我一直在哭。
母亲走得急,可能和她的隐忍有关,从我接到电话说她不舒服要送医院到说她已经离世,大约也就一个小时不到,这让我很难接受。
她很怕麻烦别人,我想,应该是早就身体不适的,但是她没说,直到不能忍受才让家人往医院送,已经来不及了。
父亲则不同,缠绵几个月,抢救无数回,都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他走时,我在公司加班,和同事呆在一起,边处理工作边插科打诨。手机响起,大嫂的视频电话,接起却是我的大嫂的孙女,带着哭腔:“小姑奶,老祖公没气了。”我像处理工作一样,通知在贵阳的至亲,安排行车路线,考虑应急措施。然后才把工作交给同事,给领导请假。全程淡定、思虑周全。虽然笑不起来,但是,也没有多少悲伤。
记忆中父亲感觉父亲常常铁青着脸,这让我很难亲近。有他在的地方,孩子们噤若寒蝉,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感情。
我大约十来岁时,曾经有一次,家里来了父亲的朋友,母亲却没有在家,我和哥哥两个人,需要做饭菜招待客人。好在那时物资并不丰富,饭菜自然也无从讲究。一碟肉、一碟洋芋、一碟豆腐,再炸上一盘花生米,外加一锅酸菜豆米即可搞定。
然而,意外却在我抬菜的时候发生了。
一锅热气腾腾的酸菜豆米,因为没有抬稳,全撒在我的双腿上,疼得我大哭,哥哥当时的反应是:别哭,爸听到了要挨骂!仅仅大我三岁的哥哥,手忙脚乱的帮我淋冷水。直到妈妈回来,才用自制的大酱把已经起了烫起了水泡的双腿敷上,如此反复,弄了好久才好。
母亲去世时,我常彻夜哭泣,不能自已。
那时觉得,这才像一个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父亲去世,我的淡定和从容,让我自己感到心寒,我很内疚,为什么自己那么冷血?我一向以善良、体贴自居。即使知道那些电视剧中的可怜人儿仅仅是演戏,我也常常为主人公流尽泪水,独独在父亲这里,我想伤心,却怎么也伤心不起来。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直折磨着我。我总是想,父亲怎么就养了我这样一个白眼狼呢?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了父亲:不知怎么的,我惹上了街口的疯子,一直追着我跑。我东躲西藏,总是会被发现。惊慌失措中我在学校的路口处遇到了父亲,他拉着我,一起奔跑,我们一起七弯八拐,终于甩开了那个疯子。
我刚打算喘口气,父亲却忽然晕倒了。
我手忙脚乱的到处打电话求救,慌乱中,梦醒了。
我想,真正应该被救的人,也许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