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我退休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这些年一直忙于参与社会上的一些诗词文化活动，反正有点退休金生活有个基本保证，也就没有多管家里的事情。可是事情都是变化着的，不是向好的方面发展，就是向不好的一面转换。连续几年的疫情，加上其他诸方面的原因，我的那点儿养老退休金根本难以维持一家四代人的基本生活了。为了解决困难，老伴不惜余力地在责任地里种菜。白菜、萝卜，葱蒜、菠菜，大头菜、芫荽等十来个品种，由于老伴管理精心，长势都还很好，一点也不亚于那些种菜的专业户。
　　 老伴开始向我下任务了。她说：“我管种，你管卖。你每天都把蔬菜背到集市上去卖。这样我两营销一条龙，也许可以挣点零用钱来做生活补贴。”老伴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她种菜，我卖菜，至少比那些毫无报酬的“文化活动”要强点。
　　 于是我就答应下来，去学做街头的卖菜人。
　　 可是，我活了七十多年，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对于如何卖菜更是一窍不通。不知如何让顾客来买我的菜，如果没人买，我就是画饼充饥——白欢喜，也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我先去观察那些经常卖菜的妇女如何卖菜，发现她们大都是把地里的菜拿到池塘里洗干净，再捆成把子，弄到集市上摆着，旁边还放着一个装着清水的小桶，发现菜叶干了，就把桶里的水浇上一些，让菜叶看起来新鲜，还能增加斤两。这几乎就是这些女人买菜赚钱的秘密。
　　 我第一天也学着这些妇女的做法，把二十斤白菜和十多斤芫荽，洗去泥土杂质，背到集市去，找个显眼的地方摆着。
　　 旁边都是那些经常卖菜的妇女。一边向她们的菜上洒水，一边向我调侃：“吔！老师有退休工资也来卖菜呀！我怕你的菜卖不出去，没人买也！”我只是笑笑，回答说：“生意各做各的。”
　　 果然，那些买菜的人都去买别人的洒水菜，我的几乎没有人望一眼。等了两三小时也没有人来问一声。原来那些买菜人图的是脸熟，我是陌生人，怕我短斤少两，一点不信任。第一天我一斤菜也没有卖出去，也一分钱没有赚回，反而来回累了一天……
　　 老伴安慰说：“万事开头难，你多去几天就会好的。”我闷闷不乐，倒头便睡了。我想：买菜那就这样难呢？仿佛中，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在六十年代的买菜……
　　 那六十年代生活特紧张，为了筹齐我的读书费用，老爸也就种菜去卖。老爸把地里的菜收回来，只是把粗叶扒去，就装进箩筐挑到集市，菜的上面分明有许多泥土和杂质。我问爸爸：“你为何不学那些人把菜洗干净再去卖呢？”老爸说：“生意各有门道。我自有我的道理。”我当时认为就是老爸犯懒，不愿多做一道手脚。出乎意料的是，老爸的菜就是好卖，比那些洗得干净的菜好卖多了。一个星期天，老爸挑着萝卜和菠菜，把我也叫上，说要我陪他卖菜。我们父子来到集市，老爸放下箩筐，把带有泥土杂质的青菜和菠菜摆出来，然后就去静静地抽烟等待顾客。
　　 我一看旁边的那些买菜妇女，每个都是把菜洗得表面干净，还不时向菜叶上洒水，那菜一直青绿，哪像爸爸的菜灰土满面。
　　 一些卖菜的男女走来，都围绕那些青绿的蔬菜去购买。“菠菜五角一斤！”“青菜三角一斤！”那些买菜的妇女笑逐颜开。可是爸爸的菜摊前很是冷落。我担心爸爸的生意会白费……
　　 过了一小时，一个大男人拉着手拉车来到爸爸的菜摊前。“老黄大哥，你还买菜啊？”
　　 爸爸一笑，站起来答道：“是的，你还买我的菜不？我的菜保证质量的。”
　　 那个大男人停下手拉车，蹲下来把爸爸的菜捆打开，细细地翻看，然后问价。“老黄大哥，你菜价格如何？”
　　 爸爸回答说：“菠菜六角，青菜四角。”
　　 “那有点太贵，你少点吧，人家菠菜才五角一斤呢？”
　　 爸爸说：“我的菜实在，不少价的。”
　　 我当时就吃惊了，觉得爸爸有点愚蠢，好容易等个人来买，还把价钱喊得比别人贵，这样有谁来买呀！
　　 可爸爸就是不降价。“菠菜六角，青菜四角。”
　　 那个男人说：“你多少降点，我给你全部买了。”一番讨价还价，爸爸的青菜三角五分，菠菜五角五分成交。就是比那些妇女的菜一斤多卖了五分钱！
　　 那个男人把菜装上手拉车，临别时说：“老黄大哥，你的菜我下次还来买。”拉着车愉快地走了。
　　 我这是佩服起爸爸来。价格比别人高，而且一次就卖完了，是值得。而那些妇女们还是一斤二斤地零卖着。
　　 回家路上，我问爸爸他的秘诀是啥？爸爸说：做生意要诚实，那些洒水的菜只是表面好看，不能存放，很快就变质腐烂了。我的菜不洒水，也不洗，一点不参假。虽然表面不好看，但是可以放上七八天都不会变质，后来居上。爸爸特意说：“做生意不再大小，都要诚实。不能为赚钱去欺骗顾客……”
　　 我想起了爸爸的教诲，决定向爸爸学习，做人不参假，做生意也不参假，一是一二是二，不参任何水分。
　　 第二天我把三十斤芫荽从地里拔起来，把泥土一抖，捆着就背到集市上去了。老伴说：“你这菜又难卖掉的。”
　　 谁知这回真的不同了。我到集市刚把芫荽菜一摆出，就引来三四个顾客，都争着要买。结果我的芫荽竟然以五元一斤的高价被人全部买走。
　　 那些顾客说：“这个芫荽没有洒水，没有水分，可以存放几天不变质，随时吃随时洗就是。”
　　 打从这天起，我那不洒水的蔬菜就成了畅销，有的顾客还提前订购：“你下次带三斤芫荽来，我一早来提。”
　　 我高兴，我感慨万分。我感谢忠厚老实的爸爸在冥冥中指点了我的生意经。我将牢记爸爸的教诲：卖菜千万不要洒水，做人不要在意那份刻意修饰过的短暂风光！
　　 【2022年2月27日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