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东北风情 >> 短篇 >> 江山散文 >> 【东北】温暖的草(散文)

编辑推荐 【东北】温暖的草(散文)


作者:徐书遐 白丁,7.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77发表时间:2022-03-01 16:41:16
摘要:介绍乌拉草、羊草、茅草三种草的特性,作者的记忆,给东北人民带来的温暖。

乌拉草
  
   草是最平凡的,哪里都有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而东北的草,都是用来对抗严寒,给人温暖,平凡的草为一个地方的一代代人造福,似乎是大地寒冷,也知道地上人们的寒冷似的,她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人们,她施予的同时,自己更茂盛。家乡黑龙江的草,记忆最深的除了乌拉草、羊草,再就是茅草了,这三种草都跟冬天取暖有关,而乌拉草,和人参,貂皮,并称为东北三宝。
   东北的土著满族人,赫哲人,甚至更早年代的人们,非常善于利用自然条件,他们把很多技艺包括御寒的方法传给了陆续来采人参、来开荒种地而闯关东的汉族人。乌拉草也称靰鞡草,是单子叶植物纲莎草科薹草属植物,主要生长于中国东北长白山脉以及外兴安岭以南(包括库页岛)。旧时关东人用皮革缝制、内絮捶软的乌拉草作防寒鞋。乌拉又写作“靰鞡”、“兀剌”,其名称来自满语对皮靴称谓的音译。小的时候,见过家里下屋里扔的旧靰鞡,早些年的男人都在穿,听母亲说起过缝制靰鞡,先要把猪皮泡软了,用棒槌砸,叫鞣皮子,然后就是裁剪缝制了,长长的鞋带也是皮子的,缝好的靰鞡比脚大好多,里面要塞进砸好的乌拉草挽的窝。
   《龙江当代文学大系.民间文学卷》《乌拉草的传说》中讲道宋朝徽钦二帝被囚禁在北国,在井底又悲伤又冷,正无耐之际,有个叫金信的人,称是大宋子民,流落番邦,给徽钦二帝送鹿肉时发现二帝索索发抖,第二天送来两担砸好的乌拉草,铺在井底,软软绵绵,热热乎乎的,二帝大喜------至今流传这样的顺口溜:“此地确有宝,名叫乌拉草,当年受皇封,切莫忽视了”。这个传说说明东北的很早就用乌拉草了,且把乌拉草视为宝物,足见对这种草的珍视。
   每个生长在东北的人,对冬天的记忆都会很深。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冬天最冷零下三四十度,上学真是很苦,早上天嘎嘎吱吱地冷,松花江平原的寒风没遮没拦的,直吹到身上脸上,像刀片刮一样冷。如果刮起大烟泡,整个人都卷在飞旋的雪里,离家远的人,迷了路的人会冻掉脚指、手指,甚至会被冻死。母亲怕我们上学冷,总是把棉衣做得很厚,袖子做得长一些,可棉袄棉裤很快就让风打透了,脚冻得疼,如果停下要使劲地跺脚,很多孩子脚上有冻疮。一条头巾,嘴角脸边挂上了白白的霜,耳朵冻得很疼,脸冻得通红的。时常感觉脸或耳朵疼一下,疼的地方白了一块,那是冻伤了,要赶紧用雪揉,不然不过血了,真的是冻坏了。有时雪下得太厚了,村外白茫茫的雪,没有一个脚印,几个男女学生站在那儿谁也不肯走在前面,脚迈出去,雪已没过膝盖。
   那时我们平时上学穿棉胶鞋,里面一层薄薄的棉,如果不垫乌拉草,脚指头都会冻掉了。
   在离家十几里的江湾,有宽阔的草甸子,那里长着大片的羊草,每年八月份农闲时节,羊草长得最高。父亲带着三哥、大姐去江湾割羊草,他们割羊草的时候,也割回了乌拉草。乌拉草生长在草甸子的塔头上,高20至50厘米,除了根几乎都是草叶,长长的三棱的草叶绿绿的,纤细柔软,内对地弯着,羞涩的样子。割拳头那么粗捆一小捆,和羊草一起码在草甸子里,雨淋,太阳晒,成黄绿的颜色。八月末拉羊草时一起拉回来,好闻的草香味儿,放到鸡架上再晒,到冬天绿几乎褪尽了,淡黄里一丝丝的绿和一股清香保存着。
   穿的前一天,父亲拿一小捆放到石头上,用一个木头做的榔头砸,越砸草越细越软,但是不折,砸到最后草尤如丝般软软的,拿起一缕,用手挽一个窝,放棉胶鞋里,很像一个厚厚的袜套,脚伸进去,干爽舒服。晚上放到热炕上,第二天早晨一样暖和柔软。几天下来它开始折、碎,就是要换新的了。
   后来是哥哥砸,父母督促着每晚放在热炕头上。
   乌拉草透气防潮,保暖,人们上山打猎,在林场伐木,出远门都穿乌拉草垫的鞋。乌拉草保护着寒地的男人、女人和孩子。
  
   羊草
  
   2019年6月份和妹妹去抚远市的黑瞎子岛,这是2004年才回归我国的宝岛,我们激动地发现岛上生长着片片羊草,和儿时家乡松花平原的羊草有着一样笔直的一节节的长茎,只是家乡的羊草是黄色的穗,黑瞎子岛上的是紫色的穗,许是边疆的风更酷烈的原因吧。
   家乡人把离家十来里地的坝南,挨着松花江的大片土地叫江湾,那里一少部分是田地,大部分是草甸子,河流和水泽的湿地。草甸子长着密而高的羊草,杂类草,乌拉草等,草甸子里面有各种飞禽、兔子、黄鼬等小动物,早先有狼、狐狸等大型动物;夏天开着蓝色的鸢尾花、细瓣红百合、白芍药、一串串白色粉色的打碗花。河里有鲤鱼、鲢鱼、鲫鱼、鲇鱼等丰富的鱼类,河面浮着菱角好看的叶子。
   很密的羊草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柔软的动物的背,像绿毯,风一吹,又像水波掀动,美,悠远,甚至那一根根有节的细高的草还有些高贵的样子。
   羊草一人高,一截一截细细的空的草茎,不易折,又利于雨水流下去,厚厚铺着非常保暖,黑龙江的土著满族人和之后闯关东来的人都利用这种草盖窝棚,苫房子,房顶的草发黑了,长了青苔,草仍然厚实暖和,东北人能够抗拒冬天的严寒,羊草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对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来说,羊草经济价值尤其明显,男人双手能握住的一小捆干羊草能卖一角钱。那时社员在生产队挣公分,年终公分不够全家口粮钱,平日的花销就没有了,如果家里有人生病、娶媳妇等大事,靠什么呢?所以每年八月份,地里的活停了的时候,父亲和哥哥姐姐去江湾割羊草。
   割羊草的日子,母亲三星偏西时就起来炖豆角、炖茄子,捞小米干饭,贴玉米面饼子,并把这些食物用饭盒盛了,用毛巾包好,摘些小园里的黄瓜,一并装在兜子里,天刚亮父亲、哥哥、姐姐就走了,天黑了才回来,要割半个月左右。草甸子里有水,有的地方水很深,要穿水靴站在塔头上割,水很凉,姐姐就做下了病。割完的草一捆捆的码在草甸子里,太阳、风把草里的绿汁带走,羊草变成黄绿的颜色。
   父亲哥哥晚上回来没有说他们多累,他们多是沉默着吃完饭,急急躺下了。哥哥偶尔带回的野鸭蛋,雁蛋,让我们高兴好一阵。
   九月份羊草拉回来,一排排码在院子外大门旁边,清新、潮湿的草甸子的气息,羊草特有的清香味儿,软软地垂着的羊草的穗,好像大草甸子就在我家院外。太阳晒在草码子上,柔软舒服,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走到大门外,心里隐隐地快乐,我愿意在它旁边玩,狠心地赶走羊草码子边上趴下的猪,好像它侵犯了我的领地似的,鸡和鸭子就不赶了,它们那么认真地拣食草籽。
   羊草完全黄了的时候,它干了,要垛起来,高高的草垛谁看了都羡慕。像家里的姑娘大了就有人要娶一样,外村的人,山里的人赶着马车来买草了,父亲用叉子叉了草装车。卖了多少钱呢?给哥哥娶媳妇用了,涨水的年份买了返销粮,买了盐、我们上学用的本子,这些我都不知道,只是记着草香和快乐。
   后来,农村人富裕了,盖了砖瓦房,再后来,草甸子全开垦成田地,羊草像远逝的亲人,再见不到。我总想起伸向草甸子的土路,有两条很深的车辙印,下过雨后,上面长一层小小的木耳颜色的地瓜皮,又薄又软,我们拣了,放到水里,细心地挑净上面的碎草,拌到青菜里,很好吃。如今,这样的土路和车辙印还在,它通向遥远的记忆。
   没想到在祖国的东极,失而复得的岛屿上又看到羊草,禁不住站在草里,用身体贴近它,握着草穗照相,我们的身心,确有羊草的滋养。
  
   茅草
  
   茅草,东北平原最多最普通的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草甸子、河边、路边、地头都能生长,多贫瘠、多荒远的地方都不怕,那么平凡,那么坚韧。我小的时候,每年四月中下旬坝外草甸子都烧荒,经过冬天和初春,茅草已干透了,点着火,呼呼地烧起来,红红的火像浪一样向前滚,真有摧枯拉朽之势,茅草、蒿子都在火舌里死亡也重生。过火后的黑黑的草甸子已冒出青草的嫩芽,给人春天和希望。
   那时,家乡的草甸子很多,里面有河流流过,草甸子边上片片的田地,上小学时常和妹妹去草甸子采野花,和同学去草甸子挖野菜,它的美丽、广阔让人有欣喜、自由的感觉,这深深印在我的心田上。上初中后每年的夏天都在草甸子割茅草,又苦又累,初尝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这些都成了长大后从事文学写作的滋养。
   我生长的地方是黑龙江的松花江平原,煮饭的烧柴主要是庄稼秸秆和草甸里的茅草。东北冬天很冷,全年有半年是冷天,全靠一铺火炕取暖,所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热炕头也多是茅草烧热的。茅草燃烧了身体,为人们发散出热量后,草灰也有用,我家路边的水井有红色的水锈,经过草灰过滤了才清亮。
   割柴镰刀要快,这是父亲或哥哥头天晚上给磨好的。母亲早早起来做早饭,我们吃过把饭菜装到饭盒里,兜子里还装了玉米饼子和水,黄瓜。天一亮就出发,草甸子在坝外的转圈湖附近,或江湾杨家屯周围的地方,要徒步走几里或十几里。开始我只能把茅草割下来,一堆堆放好,不会捆,到后来不仅会捆了,还割得越来越多,最后一天竞能打七十捆柴了,尽管捆得松,仍然有成就感。
   打柴时太阳火辣辣晒着,汗出个不停,怎样喝水仍然觉着渴,带的水喝没了,就喝河里的水,泡子的水,肚子喝得鼓胀胀的,还是渴。腰一直弯着,手腕和胳膊都用力,腰和胳膊酸疼。胳膊、脸被草叶划出一道道浅浅的血印,汗淌上去很疼。
   中午坐在草码子边吃饭,吃完躺在草捆上就睡着了,为了防蚊子咬,脸盖上塑料布,醒来一脸汗珠子。蚂蚁虫子在爬,蚂蚱蹦跳,黄皮子(黄鼠狼)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出来,拱着前爪站着看我们,似乎求我们别捣毁它的家,该我们求它原谅才是。
   傍晚回家前,一捆捆新鲜或已发蔫的柴捆码起来,我们走了,它们站在野地里。柴打完了,我们不来了,它们仍然独自在野地里发黄,变干。九月割地前,它们干透,拉回家垛上,青香的味儿也垛在里边了。每家房前屋后都有大柴垛,很是好看,存了米,存了柴火,心里就安了。天越来越冷,下了雪,柴垛被雪蒙上,蒙上雪的柴垛温温暖暖的。后来看到俄罗斯油画,列维坦画的草垛那么美,和家乡的草垛一样。
   母亲每天清早起来去柴垛拽柴火,一捆压一捆的草压得很实,拽下来很费劲,拽的时候,雪落到手上,手指尖会冻得针刺一般疼,母亲拽了一辈子茅草。茅草不经烧,在灶里一小会儿就烧落了,这样灶下要有个烧火的人,只要不上学的时候,那个烧火的人大多是我。现在,在异地,隔着慢长的时间看那个烧火的少年,她坐在灶前,低着头看书,手里一缕土黄色的茅草,灶里通红的火苗,火苗小了,急忙又填一缕------灶上忙的母亲,在蒸气里,怎么也看不清。
   那时村里一排排茅草房,盖房子垒墙,不是像其它地方用砖、石,而是用泥和茅草。每到八月份农闲的时候,也是农民盖房子的时候,房架子已固定好,挖一个池子,四周围上木板,在里面和了很稀的黄泥,几个男人跳里面,拿一缕半干的青绿的茅草,放到稀泥里沾透,沾透了泥的茅草两头弯到一起,拧成麻花状,叫拉合瓣子,递给垒墙的人,一层层码上去。等房子整体盖好后,再用麦子的壳——东北话叫麦余子——和的黄泥,抹到拉合瓣子墙外面,干了,墙像刷了层黄泥色涂料,这样的泥土墙结实,又保暖。
   现在农村都盖了砖房,很少见到这样的茅草房了。
   茅草的厄运来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地分给个人种,人们初尝到粮食带来富裕的甜头,开始疯狂地开地,所有的草甸都开成田地,种了稻子,村子四周无际的稻海,草甸子的羊草、乌拉草、茅草,它们的根被尖锐的铁锹,更锋利的犁铧铲断、挖除。坝外、江湾由于松花江涨水,没有全开成地,还有部分草甸子残存着。还好这些年国家保护生态,恢复了很多湿地,像齐齐哈尔的扎龙湿地,宝清县的七星河湿地,饶河县千鸟湖湿地等等,还有中俄边境的一些地方,还滚着草浪。
  
   2020年11月18日结稿

共 4660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乌拉草】东北的冬天极冷,乌拉草作为东北三宝之一,为家家户户送来温暖与爱,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被它的存在所包围;【羊草】读这篇短文,让我感受到收集羊草的日子如同过节,全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有种久违的亲切感;【茅草】茅草多用来修缮房屋,人们都离不开它,而文章中的茅草还有其另一面的用途。 这三篇短文中提到三种不同的草,皆为普通,却对东北人的生活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感谢作者情意深切的文字,也感谢您对东北社团的支持与关注,创作辛苦了,推荐阅读!【东北风情编辑:彧儿】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徐书遐        2022-03-03 17:56:17
  谢谢老师评论!谢谢关注东北的朋友!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