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时光
　　 公元一九五八年，上级水利部门在我们村的前面，规划了一座小型水库，为的是方便村上人在旱季里，挑水浇灌播种在岭上的旱地庄稼。
　　 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用筐子抬的抬，挑的挑，用车子推的推，经过一个冬春的艰苦奋战，挖泥筑成了一条东西三百米长的弧形水库长堤。紧接着，大队部又抽调出几十名工匠，锤敲錾打，在水库东角，用方石块，修砌出一道阶梯型水库泄洪闸。桥闸头上，那块一米见方的黄白块石上，锻刻着一角立体五角星，还有两只飞舞在春光里的和平鸽。
　　 夏季来临，几场暴雨过后，水库里凝聚着从南面岭顶上流淌下来的雨水，并且通过那道闸门，再流经一条南北小何，然后汇入鲁兰河中。
　　 人们买来许多花鲢，草鱼的鱼苗投放在水库里，还在浅水滩里放植了连片菱角。清醒悦目的菱角嫩白嫩黄浅紫色花儿，总是伴随早晨的露珠开放。不久日，那些野生的鲫鱼，参条鱼，还有虾儿，蛙儿在水库里生长起来，游弋起来，他们时不时跳出水面，在波光水影里炫耀一下身姿，引来南来北往的鸟儿在水库里落脚，栖息在水库西南角茂密的弹丸小岛上过夜。
　　 初秋时节，水库里的水位渐渐下降，在水库浅滩的灰褐色肥沃淤泥上，长出了许多鲜嫩的䅟草，绿藤草。紫燕时常独自一人，挎着筐头，携带镰刀头，遵照父母的嘱咐，在水库边上割猪草。
　　 那时候紫燕已经六岁，她的长相酷似男孩子，一头粗黑的浓发象马鬃样竖起在头上，留着男孩子的分头。一次，紫燕在水库边上割草的时候，结识了与她同年龄的沙鸥，沙鸥是东庄的孩子，她们的户籍都是同一个大队的。小时候的相见，也是一种缘分，每逢大雨天之后，小水库里的闸洞就向外淌水，紫燕和沙鸥总要相互配合，在涓涓细流中，捕捉一条条手指长的参鱼，白虾，每人分几条拿回家，让母亲放在菜锅里烧煮，或者用方瓜叶小苘叶包裹着，在锅底下烧烤给孩子们吃。
　　 她们俩个时常用小线网，在小闸洞这个地方捞鱼摸虾，时间久了，就生出了冒险的念头。
　　 一次，紫燕注视流经闸洞的大半槽洪水，对沙鸥说：“我很想从闸洞这头，游爬到闸洞那头去。”
　　 沙鸥摇头阻止紫燕：“不要过去，听说这水库里有一条大蛇，说不定此刻它正躲藏在这个闸洞里呢！”
　　 紫燕问沙鸥：“你听谁人造谣的？这是大人们故意编造恐怖故事，吓唬小孩子的！”
　　 沙鸥手指水库南面的那片果园说：“我大爷看苹果园，有一天夜里，他看见那条大蛇的两只眼睛，宛如两颗夜明珠，闪闪发光，蜿蜒地向我大爷追来，我大爷头也不敢回一下，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中，大病了一场……”
　　 “我才不相信呢。”紫燕蹲身侵湿衣服，对沙鸥公开自己的计划说，“你现在翻过堤坝那面，守卫闸洞那头，从闸洞空隙亮光里注视我的行动，为我助威壮胆……”
　　 沙鸥没加思考，拔腿向大堤背面跑去，当沙鸥刚刚跑到闸洞那头的时候，紫燕正好顺利地从闸洞那头爬了出来。同样怀着好奇心的沙鸥，让紫燕带头，沙鸥跟随在后，尝试一下顺水经过小闸洞的乐趣……
　　
　　 二．惊涛骇浪
　　 夏收季节的水库里，总会引来村上一些男女们在水库里洗澡，紫燕在心里跃跃欲试打算说：“一定要学会游泳，像那些男孩子一样，从水库北面，游到水库南面，再游回来！”
　　 紫燕总想跟随大自己五岁的哥哥，去水库里学习游泳，每次哥哥总是阻止她去，因为她又是一个女孩子，再说哥哥嫌她年纪还小，还不到学习游泳的年龄。无可奈何，她只好在自己家门前的浑水坑塘里洗澡，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孩子玩耍得不亦乐乎。眼见太阳即将落山，一个个被冻得浑身发紫，嘴巴打颤，在大人们的一阵阵吆喝声中从水里滚爬上来。
　　 那年紫燕刚满七岁，无意间竟然先学会了蛙泳，随后不久学会了仰泳，浮泳，潜水……等等一系列游泳技巧。
　　 又是一个十分炎热的正午，紫燕心事重重来到水库岸边割猪草，恰巧遇见沙鸥也在水边割猪草。两个人割满了两筐猪草的时候，彼此已经汗流浃背了。
　　 紫燕脱了衣服，为了炫耀自己的本领，居高临下从岸边一个箭头冲入水中，欢快地游动起来。沙鸥还不会游泳，也忍不住脱下衣服，来到浅水边，沙鸥告诉紫燕，自己也非常希望能够学会游泳，可就是学不会，为此事十分烦恼。
　　 沙鸥说：“我只会扎猛子。”不等紫燕阻止小沙鸥，沙鸥就用一只手捏住鼻翼，咕噜一下沉入水中……一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他露出头颅。
　　 “坏了！”紫燕急忙在小江下水时的地方扎猛子，憋气摸了几把，依旧没有摸到沙鸥，估计沙鸥此时已经滑入深塘，深处水冷，她下意识用腿脚向下探索……糟糕，沙鸥从深水下，两只手死死地保住了她的一条腿，沙鸥缠住她，让她怎么也无法上升到水面上，好在她此时脑海清新，来一个将计就计，奋起双手，俯身紧贴水库底的淤泥，朝高岗上爬行，爬行……时间的钟摆在心里晃荡——一秒，两秒……她那憋在心里的气息再也忍不住了，猛然张开口喝下一口浑水，赞足仅存的一股余力，尺蠖躬身，以屈求伸，猛然中绝处逢生，爬上了一个陡碍，一下子窜出水面，双脚够底了!迅速一挥手，一把将沙鸥的两条小辫子抓住，拽出水面，沙鸥一脸铁青，口鼻同时向外喷出两口污水，有气无力地“啊啦”一声，口里说：“还没有淹死？”
　　 “没有死啊！”紫燕双手拽住沙鸥，双双踉踉跄跄跌倒在水边。
　　 常言说，常在河边走，无有不湿脚。其实，面对小水库冒险的，也还大有人在啊。
　　 紫燕喜欢独自一人在水库边割草，闲逛。在浅滩里游泳。那时节，大人们整日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她们也偶尔会来水库里洗澡，平时根本没有时间用渔具在水库里捕捞鱼虾。只有在逢年过节时，偶尔会用自制的土炸弹，在水库深处扔几下，炸得鱼虾，改善生活。
　　 在一些刮大风的日子里，小水库里浪花飞溅，一垄一垄的浪头翻滚着，追逐着，把一团团白黄的泡沫送到岸边堆积起来，每逢此时，紫燕会掏出火柴，将那些一团团满含沼气的泡沫哗啦一下点燃，刺啦冒出一溜火焰，觉得非常好玩。
　　 村上的孩子们，时常背着家人，成群结队地来到水库边上玩耍，有时候在无意间，竟然能够寻求到一些可以果腹的食物。
　　 那年夏天发了一场大水，大雨一举冲垮了水库南面的一片瓜园，将许许多多成熟的圆圆的甜瓜，连同瓜秧冲进水库里，紫燕也夹杂在那些大孩子中间，抢得了几个大甜瓜，当时饱餐一顿，将剩下的两个甜瓜带回了家中，让弟妹们吃了。
　　 牢里囚着英勇汉，水里淹死识水人，这是常理。深秋，种植在水库周边浅滩里的菱角成熟了，与紫燕哥哥同学的刘大驹多次一人进入水库里摸菱角，浅水地方的菱角渐渐稀少了，刘大驹这次背着别人，独自一人进入深水处摸菱角，刘大驹把摸到的菱角夹在脚趾丫里，手指丫里，含在嘴里，心里还感到不满足，继续摸向深水处游去，那不晓得，在他往回游走的时候，力气渐渐支持不住，力不从心，一丛丛柔软的菱角秧科缠住了刘大驹的双腿，再加上腹内空空，一时心慌，隐约感到有一个小鬼，猛然伸手抓住刘大驹的双腿，一下子把刘大驹按进水中，刘大驹张开口，一个劲儿把水喝鼓了肚子，直到飘出水面，才被一个在水库南面放猪的老头发现。
　　 人不该死终有救，放猪老人很有心机，他从村上喊来徐乡长，这个徐乡长不但识水性，而且会救落水人。他把刘大驹的后屁门塞住，抱上岸来，叫人找来一口大锅，让刘大驹趴在锅上，头颅向下控了两个小时，终于，憋在刘大驹腹腔里的一口气，携带一股污水，顺着口腔被呼了出来！
　　 刘大驹复活了！
　　 好人不断后。刘大驹的父母为了感激徐乡长的救命之恩，亲自出面去徐家门上提亲，将刘大驹的二姐姐许配给徐乡长的儿子徐长春做了妻子，至今传为佳话。
　　 小水库的波光水影，一年四季都在为这古老的村庄增添些许庄威。
　　
　　 三．饥饿青春
　　 不多年之后，埠后村大队部发动学生大搞勤工俭学，在小水库东一箭之遥的地方，兴建了一所初级中学。紫燕和沙鸥被分在一个班级读书，教授他们的老师，三分之二是公办教师，三分之一是民办教师。一年四季，每当白天长的时候，早上六点钟上课，上午四节课，下午三节课。秋后白天短的时候，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每逢星期六下午劳动课，老师带领同学们，去附近生产队里，参加各种各样的农活儿：春夏季薅稻秧，拾麦子，割麦子，秋季割稻子，拾稻子，挖山芋，复收花生，有时候，也为生产队里割牛草，生产队里总是付给学生们一些微薄的报酬。
　　 在整个初中阶段里，同学们是要上晚自习的。老师主要是负责为同学们补课，温习功课。同学愿意学习，争取进步。老师愿意传授知识，只为桃李满天下，只为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彼此根本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同学们走惯了夜路，一个个练出了火眼睛睛千里眼，哪里有一个学生会长出四只眼睛？
　　 一个又一个夜晚，他们从小水库大堤上结伴经过，见惯了小水库里的波光水影……还有那派银河系群星倒影在水面下的神秘夜景。
　　 在一个夏夜里，天气格外炎热，天宇半阴半晴，一轮残月挂在西天，朦朦胧胧。上完晚自习，沙鸥特意约会紫燕，来到那座小水库桥闸下洗完澡，摸黑穿上衣服，沙鸥轻轻问紫燕：“你饿不饿？”
　　 “怎么不饿呢？”紫燕回答沙鸥说。
　　 “我们俩个去那面的苹果园里偷一些苹果解解馋吧！”
　　 紫燕以为沙鸥只是说玩意话：“那片苹果园的场长可是你的大伯啊。”
　　 “管不了这些，”沙鸥说，“反正不是他自己家里的东西，今晚恰好就是他值班，他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即便被他发现，他也抓不住我们俩个。”
　　 紫燕和沙鸥顺着水库边的滩涂溜走着，在黑色夜幕掩护下，悄悄地摸进了果园里，每人脱下身上的蓝小褂，不问大小，见个捉个，各人摘了七八个苹果，在小褂里包裹好，不约而同向果园地边穿插而行，逃走途中，一直没有被发现，眼瞅再走两行果树，就可以登上大路，就平安无事了，两人正面向东走，突然从左侧传来一阵咳嗽声响，俩个女孩收住脚步，警觉地发现，来人正是沙鸥的伯父，此人的外号叫老皇帝。
　　 怎么办？看来是不能够继续向前行走了，来不及协商，恰好她们俩身边耸立着一根高大的电线杆，紫燕当机立断，一头扎进电线杆的阴影里，背靠着电线杆，沙鸥随机应变，悄悄紧走几步，与紫燕的身躯合二为一，两个人一同把脸面转向离我们越来越近，顺着果树行巡逻的老皇帝的高大黑影。
　　 “唵唅——”老皇帝打起青黄嗓门，为自己壮胆呢。老皇帝嘴里含着一根老烟袋，走到离我们七八米的地方，继续脚步不停地朝前走，他那烟袋窝里的火星一闪一闪的，亮光时尔照亮在老皇帝的威严的面容上。
　　 老皇帝一边抽烟，一边咳嗽，当老皇帝刚从俩个女孩身边走过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他的女儿秋霞从另一方向走来，与老皇帝接头。还好，幸亏一棵枝叶茂密的梨树住了那爷儿俩的视线。
　　 秋霞说：“大，我刚刚好像看见有俩个小黑影在果园里闪动，怎么一下子又不见了？怪。”
　　 老皇帝说：“丫儿，你瞎胡说，深更半夜，哪里有人来？走回去休息吧！”
　　 秋霞说：“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吧！”
　　 “……”爷儿俩的声音渐渐远去。
　　 紫燕和沙鸥放心大胆地走出了果园。
　　 紫燕带有几分好奇心问沙鸥：“你那妹妹她与你年纪相仿，她怎么没有读书？”
　　 “我的大娘去世早，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只读了三年级，就辍学了，本家亲信给她介绍了几门亲事，个个人高马大，很有几分美貌，唯独没有文化，大伯就是不同意，大伯说，一定要为秋霞找一个有一些文化的……上天，我大伯在我的面前，曾经留下一句话，要有好的头绪，
　　 多句话，给秋霞牵一条红线……”
　　 紫燕顺水推舟说：“那你就给她介绍一个好了！”
　　 沙鸥说：“我暗地里已经为她握色了一个人……”
　　 紫燕问：“谁？能够透露点风么？”
　　 “哈哈！”沙鸥说，“暂且保密，到时候自然公开……”
　　 她们俩在说笑声中分手。
　　
　　 四．儿童乐园
　　 小水库建成二十年，这片水域不仅成为南来北往鸟儿的天堂，也是村上男人和孩子沐浴的地方。一个又一个夜晚，紫燕在去学校上晚自习的路上，必经小水库堤坝，看黑黝黝的水面与深邃的夜空融为一体，感觉整个宇宙此时此刻都被小水库包涵其中了。
　　 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小水库的冰面能够撑住人了，紫燕和小伙伴聚集在冰面上溜冰，看谁溜得快，花样奇特，有时候也能够把脚下的冰面压出一条长长的裂缝，顿时，一个个被吓出一身冷汗——夜晚独自躺在床上，回想到白天遇到的险情，难免感到心惊胆颤，警告自己，白天千万别再去水库里冒险了，可是一旦日出，竟然把前一天的遭遇忘到了脑脖子后了。
　　 大人们很少在水库里溜冰，他们总是驱赶在冰面上冒险的孩子们。只有到了炎热的夏天，他们会有组织有领导地去水库里游泳玩耍，特别是那些基干民兵，时常利用这片水域，学习游泳基本功夫，苦练杀敌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