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日的天气越来越冷了，这风吹得老子的脸一阵一阵的疼。这雪也他娘的不知好歹，连续落了三天，这丧天是不想留给人活路啊！”走在前面的男人在不停地抱怨着天气的寒冷。
　　 严寒的冬天，本应该是好好呆在家里取暖的，毕竟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休息时间，他们一年四季都全部奉献给了这座大山。春天要忙着春耕，赶不上一个好日子一年的庄稼也就毁了；至于夏天，他们一直在跟山间的野草做斗争，让所种的粮食能够得到更好的收获；秋天啊，是他们最开心的日子了，一年的收成在秋天就可以确定下来了；至于这苦寒的冬天，这俩庄稼汉宁愿它没有。
　　 “再多走几步，到对面山脚下再歇一会儿吧，那儿的风要小一些。”走在后面的男人回应了一声后，抖抖肩，将肩上的背篓绳给摆正位置，以至于不那么勒肩膀。他的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风雪都在这俩男人的身上堆积起来了一层，还好落在头顶的破棉帽上没有化成水。俩人肩上的雪早化了，都是湿漉漉的。背篓上的雪，也是越积越厚，白雪将煤炭的黑全部遮盖住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歇一下，我快走不动了。”前面的男人到山脚时开始喊停下了。他不再用木拐杖清除一部分路上积雪，而是在较为平坦、风也小的地方停了下来，将木拐杖放到身后往雪里戳，找到一个较为稳固的支点后，将腰往前一弯，再将背篓的底部安安稳稳地放在了三角拐杖上。放稳后，他开始直起腰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掏出挂在裤腰带上的烟杆开始抽起烟来。后面的男人也停了下来，一样地呼呼喘着气。
　　 “二哥，待会儿我在前面开路，你在后面走吧，翻过这座山也快到了。”停在后面的男人开口说道。
　　 “你小子行吗？这条路你虽然也跟着我们走了不下十遍，但一些地方你掌握不了。一下这个雪，以前的路面都被盖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路又陡又险，一不小心走错一步，滚下山去这辈子有可能就完了。你应该还记得村东头的北根吧，自从那年背这些煤炭踩着雪被滑了滚下山崖，至今脚都还没有好利索呢！”男人边抽着烟边吧嗒着嘴跟后面的男人说话，想让他放弃在前面开路的打算。
　　 “我咋不行了，你都说了这条路我走了不下十遍，那个地方长什么样的我也是门清的，不会扯你的火闪的（扯火闪：也即是打雷，农村方言是掉链子的意思）。”后面的男人回应道，“再说了，二哥你都在前面走了那么久了，这条路上危险的几个地方也都过了。大半的路都走过了，这一路你已经十分照顾我了，后面我来开路吧！”
　　 “等休息好了再说吧！”
　　 “对了二哥，我听说隔壁村去年从外面买了一些什么叫做肥料的东西来种地，说种出来的庄稼收成要比用大粪种出来的好多了。前段时间，我去镇上办事情经过他们村子，那个洋芋的确是又大又多，包谷棒子都大许多。”后面的男人突然说起了他的见闻，也想探探二哥的口风，看他打不打算明年也买一些肥料来。他记得第一次看到别人庄稼大丰收时的惊喜，那是他种了将近十年庄稼都不曾有过的收获。一年到头的劳作，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收获吗？他热爱他的土地，当然也希望自家的土地能够争气一些，多结一些庄稼，让他有个好收成，让家人也用不着在一年青黄不接的时期去村里这家那家的寻求帮助。尽管一个村的人可以彼此帮衬，但次数多了也难免让人厌烦。
　　 “小马东啊，这件事我也听了。说句老实话，这些年困难啊，一个村几百人，近百十户人家养牛的人就只有那么四五家，至于养其他牲口的也不多，每年种庄稼之前，也是担忧找不到大粪啊！年年几亩地，忙半个月也就是只能找到五六背篓的粪。有好些地，已经好几年没有放一点粪了。还好洋芋好栽，在瘦地（瘦地：贫瘠的土地）容易成活，要不然活都活不下了，这日子困难啊！”男人将烟斗在背篓上敲了敲，将其中的灰烬抖出来。他叹了叹气，又说道：“我想买两袋来试一试，这几年的确收成不好啊，没有收成，这日子过不下去啊……这几次背的煤，我也不打算自己烧了。等过几天，我们哥俩再去山里头砍一部分树好好烧些火木炭，趁着这两天天冷，借上老程家的牛车拉到县城里去卖，卖完了再买几包肥料来用，明年的收成也就看这个肥料了。若收成好了，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像头畜生一样的苦了。这种天气，我也想在家里头老婆孩子一起在火炉边烤火啊！”前面的男人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来年丰收的场景——洋芋有碗那么大，要两只手才捂得严实，玉米棒子也是一棵棵黄澄澄的，还有明年的冬天，他和老婆孩子在温热的火炉边述说着一年的丰收……
　　 “二哥说得是，今年我俩就像牲口一样苦一些吧，看这个大雪，明年的光景应该是不错的。”马东乐呵呵地看着大雪，想象着明年的好光景。
　　 “小马东，休息好没，走了。既然要买肥料，就回去准备准备，待时候到下山来烧木炭吧。你我两个人想得再美好，今年不趁这个冬天像牲口一样苦一阵，好光景也照样来不了。”男人将烟杆往裤带上一别（别：方言，挂的意思），再次将腰一弯，手往后一伸拿起三角拐杖开始开道，马东依旧在后面走着。
　　 背篓上的雪又积了一层，两人的脚步却轻快了些许。
　　 现在像牲口一样苦一些没关系，明年会有一个好光景的。
　　 两人在山间佝偻着爬坡，寂静的山间，只有呼呼的风和背煤人的脚步声，还有他们对来年美好光景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