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散落在高中母校的点滴记忆(随笔)
1964年我考入了,当时全县唯一的高中汲县一中。故乡卫慢网,若茗在《此生无悔入一中》的文章里写道,“那个时候,我发誓要考上汲县一中,心心念念是一中,1982年终于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而我跨进这所当时在家乡,屈指可数的宏伟大门,门额上雕塑着“河南省汲县中学”显赫大字的学校,并无后来校友若茗那样,迈出人生重要一步的欣喜和激动。
我是由汲县二中考入的,那个时候,学校没有升学率的考核,学生也没有除了上高中,别无二选的压力,响彻校园的口号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和“听党的话,国家需要就是我的志愿”,不仅喊在嘴里,也奉为圭臬。汲县二中的同学大都是城市户口,上不了高中,可以应征入伍,可以招工进厂,为什么非要上高中、上大学呢?那时候,解放军战士和工人阶级,比大学生光荣,大学苦读毕业,月薪45元。“转业兵,三级工”当时是许多姑娘追求的对象,退役到工厂的战士就是三级工,月薪45.8元。考入一中只是“条条大道通罗马”的一条,国家需要志愿中的一个,因而,除了对未来新鲜的高中环境、学习生活的新奇之外,我的心情平静而淡然。
不过,农村户口的学生考入一中,却是改变命运的华山一条道。那时城乡户口壁垒森严,唯有大学毕业才可以“农转非”。学校中的几个农村同学,发奋跳龙门,“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至今回想起来,他们的那样拼命我还不寒而栗。只是后来的文革,击碎了他们的大学梦、城市梦。但是,金子总会闪光,改革开放后,我相信他们通过各自的奋斗,都实现了人生的辉煌。
高中每届四个班,高一年级教室是校园西南处的那栋罗马式两层教学楼,两个班学英语,两个班学俄语,我们班是俄语,初中没有外语课,刚接触外国话,既新鲜又可笑,课堂上下、同学之间,“奥沁哈拉少(很好)”“石吧西吧(谢谢)”“达斯维达尼亚(再见)”……到处是汲县腔,说得半生不熟的外国话,令人忍俊不禁。据说,一中还有一个教俄语的俄籍女老师,可惜没见过,出于对外国人好奇,曾四处打问,皆噤若寒蝉,后才知道,中苏交恶,她被迫在学校图书馆前的黑槐树上自缢身死了,死的好惨,在此,祈祷这位女老师的在天之灵,接受我迟到的悼意。
校园后面一个大下坡,是宽阔的操场,操场西是逶迤坍塌的城墙,墙外护城河,水光潋滟,对岸是一片片葳蕤的芦苇,远处是纱厂厂房;我们面东做广播操,记忆尤深的事情是,便做操便眺望汲县最高的建筑望京楼。大操场仅有一个篮球场,课外活动,打篮球的人多,常被高年级学生霸占,没有我们新生的份。东南角有一个破烂的木质篮球架,我爱好篮球,只能在那里凑乎着玩。
校园中间,带有廊道的老师教研室,和一排砖混平房围成的院落里,有一个平整的篮球场,供老师和校队活动,校队队长是高三学生,姓邹,短胖,但全校篮球打得最好,双手肩上投篮,三步上篮最拿手,“啪啪啪”三步,一气呵成。他是学校唯一县队的队员,不过和纱厂的大腕队员,贵子、老弥、根喜等主力比,他只能坐板凳。那时候,汲县一中是新乡地区的重点高中,新乡地区哪个县的学生都有,邹队长操一口武陟话,在比赛中,不断呼唤:“传咧,传咧”,因此,我们打球同学,有人学着他的武陟腔“传咧”的呼叫,逗得前仰后合,一时忘记了抢球。师生比赛,用的是橡胶篮球,几十年前早已淘汰,手感根本无法和现在的牛革篮球比,那时候物资确实匮乏。
大门里的乌柏树上,挂着一口寺庙里才有的大钟,拉动钟绳,钟声悠扬,回荡半个县城。“当!当!当!”急促的声响是上课,“当当——当当……”两声间隔的是下课,而“当……当……”一声一声悠闲的是起床。寒冬清晨,寝室窗外尚漆黑一片,悠闲但恐怖的钟声敲响,热被窝里的我们就会齐声诅咒地喊:“死老王!死老王!”烧开水兼敲钟的校工师傅姓王。
王师傅大脸、短胖,腿罗圈,同学们的印象里,勤勤恳恳似乎总匆匆于锅炉房和钟绳之间的小道上,清闲的时候是课外活动,他扫学校里的道路,伴着一扫把一扫把铿锵的节奏,哼唱豫剧黑头的唱段,悠然而自得。但我想象,清晨,他一定是比白天急促的步幅走到钟绳的。
1964年底,全国宣传贯彻毛主席“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指示,郑州厂校联办了一所亦工亦读的技术学校,到汲县一中,一年级学生里招收城市户口新生,十几名激情燃烧的同学,响应党的号召,毅然报名,结果选中7名,我是其中之一,一中学校副校长的女儿(张福玲)也在内。
回家我告诉父亲,讲了毛主席的号召,父亲说,这么大的事,你为啥不与家里商量一下呢?我知道父亲很生气,但他没有反对,在那个唯党的号召之命是从的年代,父亲是党员,即使父于子面前,也不敢公然违抗。后来,母亲说,你爹一心一意供你上高中,盼你上豫北医专(校址汲县),出来当医生,你去几百里外的郑州,上什么技校呀,咳……母亲一声长叹,抹起了眼泪。
4年后,1968年我们毕业,顺理成章地分配进参与办学的大工厂,成为了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队伍的一员,而当年我们汲县一中同学,在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高潮里,秉承“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成为再教育对象。以后,我在郑州工作、生活、成家,安居乐业,可以说,我在汲县一中的那次选择,奠定了我人生轨迹的基调和方向。有时候,我不免感叹,作家柳青《创业史》里的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特别是人年轻的时候。汲县一中我的一步,又一次证明了作家的话,千真万确。
这些年,我从故乡媒体大张旗鼓的宣传了解到,汲县一中曾经是许多优秀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人才的母校,可惜,我在这所百年名校,只有稍纵即逝,浮光掠影的短暂学历,根本没有自豪骄傲的资格。
那么,为什么一中过去,没有积极宣传这些名人专家呢?我认为,原因在于,一是那个年代对科学文化知识缺乏尊重,人才沦为“臭老九”的政治氛围,学校并不以此为骄傲,今天,把颠倒的又颠倒过来了;二是市场经济时代,地方和学校为了扩大知名度进行的广告宣传。但无论怎样,汲县一中现更名的卫辉一中是豫北,乃至河南省的高级中学的佼佼者之一,“两脚踏进一中门,一脚跨进大学门”,民谚无欺,因而,成为新一代莘莘学子的孜孜以求,就在情理之中。
我热爱文学,《铁道游击队》的作者知侠,是我崇敬的著名作家之一,未曾想到我是知侠故乡人,汲县一中是先生母校,欣闻先生铜像,矗立在学校青松翠柏鲜花点缀的游园里,下次回故乡,一定去瞻仰,向汲县一中,向老前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