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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柳岸·忘】最深的记忆(散文)


作者:听春雨 布衣,218.8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634发表时间:2022-03-27 16:16:46
摘要:最深的记忆,有的凄凉,有的有趣,有的只得回味!

一、呼唤
   老家的村口有一块碾盘,据说,站在这块平整的碾盘上呼唤,声音就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于是,有年轻外出谋生而至夜未归者,家里的老人都会站在这块碾盘上,隔着重重的山峦和沉沉的暮霭,放开了声悠悠地呼唤:回——来——了——么——没(mo)——
   我家院子的后崖上,有一棵千年老槐树,槐树硕大而繁密的枝叶倾斜地压下来,足足盖住了大半个院落。鸟们便在上面筑了大大小小的巢。场院里,屋瓦上,总是铺着一层厚厚的总扫也扫不完的鸟粪。一场秋雨一场寒,树叶簌簌而落,那些黑乎乎的鸟巢便日渐裸露。入夜,猫头鹰便发出低沉而阴郁的叫声,有如一位病重的老者垂危的呻吟,一夜不休。据说,有猫头鹰叫,是不祥的征兆,村里将会有人托体黄泉。
   那时候,父亲远在青海,母亲一个人终日脚手不停地种地、操持家务。冬日的天气总是很短,日头才一跌窝,便已是夜幕沉沉了。母亲便早早地锁上了大门,我和弟弟围着一盏煤油灯,趴在一张笨拙的炕桌上写字,母亲就在一旁纳鞋底。猫头鹰的每一次呻吟,都令我们母子毛骨悚然。
   无论是月光晴好,亦或是伸手不见五指,夜里,总能听到有人在呼唤未归的亲人。这一声呼唤,悠长悠长,回音经久不绝,如哭,如诉,有愁音;这一声呼唤,穿山峦,越夜幕,呼者盼,闻者安;这一声呼唤,一如有了划破漫漫寒夜的力量,足以让一切在黑夜里漫游的精灵们震慑、怯懦,猫头鹰的呻吟也会戛然而止。
   那时候我常常想,如果爷爷还活着,他一定也会每夜都站在村口的碾盘上呼唤他未归的儿子,我的父亲的,这呼唤一定能够穿过千山万水,划破重重夜幕而远涉青海,传进他的儿子,我的父亲的梦里的。
   多少年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的呼唤总在我的耳边响起。在梦里总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手牵一稚嫩的孩子,站在夜幕里村口的碾盘上,放开了声悠悠地呼唤:回——来——了——么——没(mo)——
  
   二、女人的名字
   在我们这里的农村,女人的名字基本没有用。
   刚出生,爹妈还没有给取下正式的名字,就统统呼作“女孩”、“女女”、“女子”等等。稍大,虽然有了自己的名字,什么“花”呀“梅”的,但基本没人叫,又统统叫做“谁谁的女孩”(注:这个“谁谁”是指她们的老子)。硬说有用的地方,就是上了几年学校的,老师会叫——老师气急了,也是大叫“谁谁的女孩”——同学正式场合会叫,非正式场合,就又是“谁谁的女孩”——我们这里的人,不论大小,骂人时总喜欢添上人家老子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方能解气,方能过瘾——跟他们爹妈一个样,爹妈真是孩子最重要的老师。所以,我认为,要改良一代人的习性,就得从他们的爹妈改起。
   出嫁了,年轻的时候,就是“谁谁的女人”,年纪慢慢大了,就是“谁谁妈”,再老了,就是“谁谁婆”(注:这个“谁谁”又一定是某个男性的名字)。过世了,出讣告时,就又是“某门某氏”,第一个“某”,是丈夫的姓,第二个“某”,才是自己的姓。
   你看,女人的名字,终其一生,都派不上用场吧?就连姓也是从属于他姓之后,可有可无。而她们其实都是有名有姓的,虽都叫做什么“花”呀“梅”的。
   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被父亲、丈夫、儿子三个男性代替了!
   人人都说计划生育难搞,于此可见一斑。
  
   三、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村里识字的人不多,能提起毛笔写对联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整个村里,毛笔字写得最好的要数张怀仁,可张怀仁是乡上的文化专干,名气大,架子也大,不轻易出手。其次要数六秀才,六秀才字一般,可为人随和,乐于效力,每年村里百十户人家的对联大多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腊八一过,就有人拿了叠好的红纸和香烟陆陆续续地去六秀才家写春联,小年过后,去六秀才家写春联的人就排起了长蛇阵。每到这几天,六秀才就铆足精神,撸起袖子,没白没黑地写,他家的廊檐下、窗台上、土院里、甚至劈柴堆上,都晾晒着红彤彤的对联。每写好一副,就用铅笔在春联的背后标明哪副是哪门上的,哪联是上联要左贴,哪联是下联要右贴,横批也不能乱。又往往是说了一遍记不住,再说一遍,只见那人还是抓耳挠腮,一脸无辜相,就又得想其他更形象的办法再标示,直到完全弄明白了,记住了,才肯罢休。
   那时候的人做事很认真,讲究也多得很,甚至近乎于虔诚,或者说迷信,做任何事,其结果之成败好坏似乎都被冥冥之中无时无处不在的神所掌握着,写春联也不例外,不光每个正门上要写,炕墙炕角上也要写,老年人的就写“老者怀之”,年轻人的就写“少者安之”。就连面柜面翁也要写上“五谷丰登”“米面成仓”。写了正门的,牲口圈、鸡圈、羊圈也不能落下,什么“牛羊成群”“槽头兴旺”“厩内平安”,就连鞍架上也要写,写什么?“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呀!总之,凡是能写的地方一律写,写得越周到越好,越能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如意。
   那时候,我家养了一头灰驴,颜色本来就不显眼,加上瘦骨嶙峋,一到冬天,吃不上青草,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喂它——人还吃不饱呢——胯部的毛就一片一片地掉,直到掉光了,露出僵硬的黑驴皮来。这驴就没精神,一天到晚只是卧不够,大有垂垂暮者过不了冬的样子,又不拣地儿,不管屎尿泥巴就往上卧,久了,肚子底下的毛就结成了泥块,老远就是一股臊臭味。有时候卧下了就起不来,任你鞭下如雨,只见它四蹄乱蹬,直翻白眼,可就是起不来,直看得人心里凄惶,就抓住它的尾巴帮它起来。可就是这样连站也站不稳的一头驴,一旦披上鞍架,鞍架上仍然是朱红的“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好在那时的人大都不识字,也没闲人刻意去琢磨,否则,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六秀才除了千篇一律会写“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文词,也许有,但写得太多了,六秀才就将就了,或许没有,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不同的文词贴在谁家的牲口的鞍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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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呼唤》:村庄的夜,沧桑的碾盘上,那一声声呼唤,是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是无尽的爱与深情,留在作者年少的记忆里,寂寞而旷远,深沉而绵长。“这一声呼唤,悠长悠长,回音经久不绝,如哭,如诉,有愁音;这一声呼唤,穿山峦,越夜幕……”,这段写得动人心肠,撞击灵魂,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迅速在人的心间蔓延。二、《女人的名字》:乡村女人,名字是摆设。她们的称呼,终生依附男人,偶尔在学校被老师提及。作者以悲悯的情怀和独特的视角,间接展现了乡村女人的命运。令人感叹、深思。三、《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写春联是乡村过年习俗,贴在乡村人家的角角落落,也许语言单一,不见得恰如其分。但对村民而言,它始终是一种喜庆而鲜明的存在。此文入趣入味,令人玩味。全文语言清新质朴,颇有意蕴,富有乡土气息和民俗风情。写出了乡村人们对传统风俗的坚守,让人感受到他们骨子里的真实和质朴。佳作,推荐文友共赏。【编辑:明月梅花】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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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明月梅花        2022-03-27 16:19:24
  富有乡土气息和民俗风情的佳作,读来五味杂陈,悲喜交织。
2 楼        文友:明月梅花        2022-03-27 16:21:13
  感谢赐稿柳岸,愿听春雨老师在柳岸创作愉快,春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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