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我的爹娘(散文)
一
爹娘已不在人世,我已没有机会表达我的感恩、思念抑或愧疚之情了。
爹娘离世的时候,我都不在跟前;爹娘安葬的时候,我不曾在灵前上一炷香焚一张纸。我不知道今生今世我们还算不算父女、母女?一个人静处时默然想起你们,我那以往很少见面,而今永生永世再难相见的爹娘啊!
小时候,伙伴们吵架时能重创我的利器就是“抱疙瘩”的称呼。我从不哭闹着问父母,因为我知道我还有爹娘。那还得从十二岁前每年的生日说起。这天,家里会来一个中等个,胖胖的,鼻梁上架一副石头镜,笑微微的中年人,我得喊他“干大”。母亲照例不高兴的嘟囔几句:”又来了,烦人……”我隐约觉得那人与我有扯不断的关系。十二岁要卸锁。乡间多病的孩子常拜多子多福的人为干大干娘,由干大干娘给孩子带银锁,以保孩子平安成长。他和阴阳先生在铡刀两侧合作,把一个麦秆编扎的草人铡为两截,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带锁了,平安了。从这年后,便不再见他来,我亦很少想起他。
初三的寒假,母亲忽然有一天带我去姑妈家见一个我要呼“干娘”的人。干娘比母亲、姑姑年龄都大,和奶奶一样,脑后绾一个圆圆的发髻,穿黑色对襟衣服,解放脚。我见她不激动,她见我亦淡淡的。我不记得我和她说过那些话,别后心里也无风无澜,可我知道那就是我的亲娘,我不能亲亲热热喊一声“娘”,她亦不能用温暖的手掌拂过我的面庞,生就的亲人,眼前的亲人,已相隔万水千山了!
后来十多年彼此再无音讯,我不曾有意的打听过他们,也不知他们可曾知道我的消息,而我似乎在刻意忘记这个世上我还有一双年迈的爹娘!
二
哥哥的女儿上了我所在的中学,他找父母打听我。许是割不断的亲情,许是深埋心底对爹娘的惦念,我第一次随侄女来到了几十里外的小村庄中的家,见到了年逾八旬,垂垂老矣的老爹。他遽然认得我,叫得出我的乳名,说得清几十年前来我所在的小镇的情形,甚至连我大名的由来都说得清清楚楚。爹老而不糊涂!娘已去世多年,几十年的梦中我竟一次也没梦到过她。二姐告诉我娘在弥留之际,气息悠悠却难闭双眼。姐问娘:“想凡凡吗?我给你叫。”娘不语,只轻轻摇头,却泪流满面……娘啊,我几十年只见过你一次面,梦中也不曾露面的娘,到了还想着她的小女儿。每每想到这一情景,心痉挛般的悸痛。
此时,我知道了我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我知道了我还有一个一两岁就夭折了的孪生姐姐;我知道了众多的兄弟姐妹中三哥过继给了本家,小弟给了山区一户王姓人家。哥哥让我不要怨恨爹娘,说都是历史造成的。我说我不怨,真的不怨!我若在爹娘身边生活,也许早已和孪生姐姐做伴了,更不可能上大学,有工作。小山乡偏远荒僻,家中大嫂凶悍多妒,爹娘厚道软弱,如何能护我周全?是爹娘当你迫不得已之举成全了我。或许这就是命吧。我铭记、感恩父母给与我的一切。
我原想老爹可以活九十多,一百岁,我可以多看他几回,听他絮叨一些陈年往事,却不料今年尚未到清明节,老爹就去了。大姐说老爹临去的前两天还整理了他的衣服,把换季不穿的衣服捆扎在一起。去世当天还跟姐姐说起儿女们小时候的事,说若大限将至,儿女中只有我没来,姐姐要给我打电话,他又拦着,说我工作忙,不要打扰。八十五岁的人脑子一点都不混乱。
哥哥告诉我爹安葬的日期。生不能相守奉养,今他人世的最后一程,女儿应该跪拜哭祭,然而最终我还是没有去成。哥哥姐姐或许很鄙薄我的无情少义吧,也罢!人活在世上,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爹娘已矣,我亦已矣,从今别过,各自相安!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历经尘世的风风雨雨,看似轻淡,念及却痛入骨髓。当一个人独处时,泪眼问天:我那可怜的爹娘在那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