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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柳岸·忘】三个厨师(散文)


作者:听春雨 布衣,218.8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979发表时间:2022-03-30 16:31:40
摘要:工作十几年,经历了三个印象最深的厨师!

一、老宋
   两个宋师傅:一老一小父子俩。为区别起见,我们称老宋师傅为老宋,称小宋师傅为小宋。先说老宋。老宋五十多岁,矮瘦,背微驼,是乡政府的正式厨师,就是有编制、吃财政的那种专业厨师。
   老宋每天要去距离乡政府一二里路的一个水泉里挑水,无论寒暑晴雨,上午两趟,下午两趟。去的时候是两只空桶,咣当咣当晃。来的时候是百斤重的两桶水,又是既陡又窄的上坡路,本来微驼的背,弯曲得就如老牛拉犁。水泉在一个细长的泥沟里,圆的,比一只碾盘稍大些。泉上有一个凉棚,是由三根带皮的碗口粗的树干搭起的,上面盖着厚厚的树枝,这样就起到了遮挡杂物的卫生效果。泉底有一个水眼,人们叫做“冒水眼”,看不见,只见出水的地方有水泡。水清而甜,冬温夏凉,真是宝泉一眼。但遇到干旱的天气(那里是浅山区,十年九旱),“冒水眼”出水就少,泉里的水总是被人用马勺刮得见底,水少而浊,还有红头蛆在里面摇头摆尾。这样的水挑回去,总要等黄泥沉淀下去,再撇去水皮上的红头蛆,才能使用。每到干旱季节,泉边总是摆着一行长长的水桶队,老婆子、媳妇、姑娘,孩子,坐在水担上做针线,说闲话,从早到晚,即使是收麦的大忙天气,总有排队舀水的人。好在老宋人缘好,又是乡政府的厨师,乡政府的干部可是要按点吃饭的,老婆子、媳妇、姑娘、孩子都愿意让老宋优先。
   水挑回来,倒进缸里,老宋就慢慢地系上围裙,套上护袖,扳下闸刀,机器隆隆地一遍又一遍地压面、切面。如果是遇到有上面的领导来检查,点名要吃个斑鸠荞长面啥的,老宋就得挽起袖子,拿擀杖擀。荞面不好擀,和面有讲究,太软太硬都不宜。太硬,面下到锅里,就断截;太软,捞到碗里成了团,不劲道。据说赵宋的斑鸠荞长面是一绝,可惜,我们大多数的人无福消受。时隔多年,现在想来,也是一桩憾事!
   开饭的时候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每当厨檐下的一片生铁被老宋敲得叮叮当当响的时候,十几个干部(大多数的干部平时都驻村,遇着上来开会的时候,吃饭的人足有五十多人)就端着各种各样的饭碗从各自的房子里奔出来,一齐冲向厨房,迅速地将老宋重重包围起来,有的敲打着空碗,有的将饭碗举过老赵的肩膀、头顶,推推搡搡,闹闹哄哄……老宋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如醉如梦,直到一个个的饭碗里有了内容,老宋这才抹下帽子来顺势擦擦满脸的汗水,蹲在厨房前的花园边上砸吧几口旱烟,细眼觑着别人吃饭,自己好透透气。
   吃完饭,老宋照例有一大堆的锅碗瓢盆要洗涮。但几个年龄与老宋差不多的老干部,硬是拉拢住老宋不放,陪他们抽烟,喝茶、闲聊,聊荤段子,木讷的老宋常常成为其他几个老头取笑的对象。老宋有时也急了,就骂:“你们狗家伙,一个个都是干部,欺负我一个出苦力的!”
   乡政府每年年初要召开一次三干会,总结过去一年的工作,安排新一年的工作。有一年也许不止一次,比如,要动员全乡一切可动员的力量修筑一条贯穿全乡的主干道。哪三干?乡干部、村干部、组干部。全乡二十来个村,每个村按六个干部算,就得一百来人,加上乡干部,足有二百人有余。开会那天,办公室提前做了安排,对乡上的每名干部都有分工。其中最主要的是后勤保障工作,即三干们的吃饭问题。我那是才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干部,往往被派到厨房去帮灶,到了厨房,统一由老宋具体分工调遣。这一天,老宋总是起得很早,整个人很精神,嫣然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而又能将这种指挥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老宋给我们的分工也很科学、很具体,剥葱的、捣蒜的、洗菜的、切菜的、挑水的、劈柴的、烧火的、洗碟涮碗的……各有分工,各有职责所系,容不得半点推诿扯皮、偷奸耍滑。老宋除了通盘指挥调度以外,最主要的工作是掌勺,这是不能委以他人代替的核心工作,也是无人可替代的。老宋对这顿饭很重视,因为这是三干会,干好了,他的名声会传遍全乡,不论何时何地,不管谁一旦提起乡政府的厨师来,全乡的人是不论谁都会竖起大拇指的。
   一个不管多么平凡的人,一生中总有几件至少在自己看来比较得意的事,在三干会上掌勺,对于老宋,也许是他厨师生涯中的大事,骄傲的事。
   退休在即,老宋有老宋的打算。让儿子顶替自己的铁饭碗,政策是已经不允许了,于是,老宋先是带自己的儿子就是后来的小宋给自己帮忙,先混个眼熟手熟,等到老宋真正光荣退休的那一天,小宋的接替老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虽不是铁饭碗,但也到底是半碗饭,公家人。
  
   二、小宋
   虽说老宋与小宋是父子俩,但小宋毕竟不是老宋。老宋的退休,小宋的顶班,虽不是老皇退位,太子登基的大事,但也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到底多少还是影响了干部们的生活规律,甚至干公事的思维规律,更甚至乡政府大院里的风气——门风。
   首先,小宋的长相就与老宋不太完全一样:矮是矮,但不瘦,胖墩墩的,浑身的肉很瓷实,走起路来歪着个短脖子,贼眉鼠眼,似乎老是要找人打架或是窥探什么的样子。
   自从小宋主厨以来,就再也不用老宋似的一天四趟去挑水。乡政府在原来厨房前的花园里打了一罐水窖,雇车从川道里拉来自来水,灌满,储起来,井盖加锁,只在一旁安一架手动压井。办公室用油印机印制了麻纸水票,每个干部一天一张票,一张票打一壶水——炉子上烧水的铝壶。如此,小宋的工作不仅清闲了,权利反而越大了:给你打不打水,凭的不全是盖着乡政府大印的麻纸水票,更凭的是与小宋的关系,关系好,没水票照样打,每天打两三壶也未尝不可;关系不好,有票也不顶用,要么给你吹胡子瞪眼睛耍态度,要么干脆不给你打,你问为什么,答曰:没水了。
   小宋走的是上级路线。他具有讨领导欢心的天然禀赋,不仅讨好领导的肚子,更讨好领导的耳朵。讨好领导的耳朵,对于大多数人,还是无关紧要的事,充其量瞅着不舒服罢了。但要讨好领导的肚子,其他的大多数人可就遭殃了。世上的事在总量不变的情况下,从来都是厚此薄彼的:领导的饭碗有油水了,其他人的饭碗就注定要清汤寡水。你总不能因为让领导吃得好而让本来就赔钱的食堂陪更多的钱吧,如果这样的话,饶你小宋会做会说,也不能长久保住领导对你的欢心。怎么办?那就只有拿其他人的饭碗做文章了。于是乎,干部们吃不饱了。
   一天,乡政府门口来了一个用旧书报换碗换碟的,老郭(与老宋颇铁,兄弟相称)灵机一动,就用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旧报纸旧杂志换了一个粗瓷大黑碗,粗瓷大黑碗之大,足足是细瓷小白碗的两倍。粗瓷大黑碗第一次呈现在小宋面前的时候,小宋先是一愣,鼻孔里就出了几声冷笑,歘,半筷子面捞进海碗里,浇一勺臊子,走人。这下倒好,老郭的一碗面,就只够盖住一个底儿了。
   如此,在乡政府,除了书记乡长,就数小宋最威风了,就连副书记、副乡长也得讨好小宋,否则,小宋照样给你脸色看。于是,干部们当着小宋的面叫他后勤部长,宋部长。宋部长在面上咋咋呼呼警告干部们不许乱叫,其实心里是很受用的。
   不到做饭的时候,小宋就去干部们的办公室或者宿舍里溜达,每溜进一间办公室或者宿舍,总能享受到干部们尊重的待遇:让座、发烟、泡茶。
   小宋利用后勤部长的身份与特权,不仅赢得了干部们的尊重,扩而大之,甚至渐渐赢得了群众的尊重——有事找宋师。有宋师一句话,几乎没有办不了的事。于是,遇事你托我,我托你,托来托去,很多人就都成了小宋的亲戚,亲戚的亲戚;朋友,朋友的朋友;同学,同学的同学;还有其他名目的各种关系。当然,小宋也由此赚些烟酒啥的,就是当然的事了。
   干部们聚在一起的时候,“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时常忆起老宋的好,以此来相比当下小宋的坏,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为何?小宋有领导的撑腰,这是明摆着的;其次,据说小宋家敬奉着“毛鬼神”,对于“毛鬼神”,大家谁都是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的,“敬而远之”;三是小宋财大气粗,光家里十几亩的苹果园,一年就能卖十多万。
   从此,乡政府的干部掌握了一条“真理”:公事不是干下的……
  
   三、李师
   李师,有点耳背,人就显得有些木。
   李师是我到局里之后的第一个厨师。一下班,在局里食堂吃饭的人总共就七八个,而这七八个人还都分住在几个不同的下属单位,只有我和一个司机是住在局里的宿舍的,而且因为是县城,馆子多的是,只要你肯花钱,完全可以不用上食堂,何况上食堂吃饭的又都是未婚的年轻人,正是不知道日子怎么过,挣一个花两个的年纪,所以平时吃饭的也就稀稀拉拉三四个。李师就犯难,到底做几个人的饭才合适呢?多了,吃的人又偏少,浪费;少了,吃的人又多,不够。后来,李师向管食堂的主任诉了艰难,主任就下了一道口谕:吃饭报名,否则,概无饭吃。严谕之下,略微好转。可是没几天就拉倒了。你想,谁天天为吃饭的事跑三趟来报名,又跑三趟来吃饭,一来一去一天就是六趟,谁受得了,更重要的是一旦忙起来往往就忘了报名,到了饭点,这才恍然记起,但为时已晚;天天下馆子,到底不是个事儿。于是,坚持报名制度的李师就与不能坚持报名而又要有饭吃的人就发生了摩擦,摩擦得久了,主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李师就常常一肚子的牢骚,吃饭的人也常常是一肚子的怨气,所谓众口难调,食堂难管,确属不虚。
   李师照样存在着厚此薄彼的毛病。具体表现是平时在锅台上放着一碗熟油,局长偶尔来吃饭,李师就额外在局长的碗里舀上那么一小勺。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当着局长的面谁也不说什么,但局长不来的时候,其他几个人就冷言冷语挖苦李师。李师的好处是耳朵背,度量大,关键的时候能装聋作哑,你说你的我做我的。那单单我为什么就不言不语装好人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刚来局里不久,还没有我挑三拣四的资格,不够本;二来李师的饭我还没有吃腻,觉得比乡政府的饭好多了,忆苦思甜;三是我人生地不熟,下班后没处去,李师既是厨师,又是门卫,他的值班室里有个破电视,一对破沙发,我实在无聊的时候,也去李师的门房看看电视,喝喝茶,聊聊天,看看报(李师还担任着将邮局送来的报纸分送给各办公室的职务),打发打发日子。所以,我怎肯也能与他们沆瀣一气呢?但由此,颇引起了同仁们对我隐隐的不满。
   进了局大门,李师的身份是厨师,是门卫。出了局大门,李师是媒人,是伢子,是阴阳先生。李师只要一觑着空儿,就戴上据说是他先人手里留下来的传家石头墨镜,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就不见了。次数多了,就总有被局长发现其不在岗的时候。对此,局长也曾恨恨地批评过李师几次,但李师收敛不了几天,重操旧业,好在局长也是一个健忘的人,并不跟李师太计较,大体差不多就行了。
   李师尽管多才多艺,但无论主业副业,没有一样是精通的。就其本职工作而言,饭,饭是做得不咋地,门,门是看得马马虎虎。说媒的事我虽没亲见,但在和他的闲聊中得知,做媒也一般。这是必然的,因为李师既不能说,又不会道,谁都知道,说媒全凭的是一张嘴。再有就是当伢子,当伢子是有赚有赔,但赚的时候可能稍微多一点,如果老是做赔本的买卖,李师可能就洗手不干了。至于阴阳先生,那简直就是个“胡日鬼”(外行)。一个阴阳,最起码要会念经,安五方,看阴宅,埋人,写祭文、讣告什么的。这些李师统统不会。符倒是会画,但是符谁不会画,我们这里的大人或者老师,批评字写得不好的娃娃的时候,就会说你这是画符呢,或者你这是给你爷画胡子呢。但李师是有一个罗盘的,闲了时也戴着石头墨镜捧在手里琢磨过,但恐怕造诣不深,因为,据我所知,他连罗盘上天干地支的几个字都认不全。其次是三枚“乾隆通宝”的麻钱,既然号称阴阳,总得有几样撑撑门面的道具吧!好在请他出山的人也寥寥无几,即使有,也都是来看个黄道黑道婚丧嫁娶日子的,无关宏旨,一本老黄历就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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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散文讲述了三个厨师的故事。乡政府有三个厨师,分别是老宋,小宋,李师。老宋的勤快,他每天要去距离乡政府一二里路的一个水泉里挑水,无论寒暑晴雨,上午两趟,下午两趟。他驼着背,艰难的走在陡峭的山路上,挑着笨重的水桶,走着上坡路,到了泉水边,大家都让他优先,挑水回来,老宋开始做饭,他的厨艺很高,尤其是斑鸠荞长面是一绝,开饭的时候,大家把老宋围了起来,老宋满头大汗地为大家盛饭,到了乡政府开会的时候,吃饭的干部很多,老宋给我们分工,各司其职,他统筹指挥,颇有大将风度,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小宋是老宋的儿子,接替父亲的班,可他和老宋不同,走的是上级路线,他会用手中的权利去讨好领导的肚子,他知道该去讨好谁,怎么讨好书记乡长,因此在干部们中很有威风,背地里人们称他为后勤部长,表面他不让人们乱叫,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而且他还有特权,没有他办不了的事,尤其是家里因此很富有,财大气粗,可干部们还是说老宋好,对小宋敢怒不敢言。还有一个厨师是李师,他做饭时偶尔会和因为没有报名吃饭的人发生摩擦,还会给局长开个小灶,他既是厨师又是门卫,他还当媒人,还是阴阳先生,业余搞这些副业,虽然不精通,但也乐在其中。散文通过描述三个厨师的故事,描述了他们的不同个性和为人处世的性格,老宋的勤劳,小宋圆滑,李师的木讷,三个厨师,三个人生故事,谁好谁赖,读者读后便知分晓。散文来自生活,人物形象鲜活生动,故事贴近生活,读来饶有趣味!欣赏, 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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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22-03-30 17:21:51
  问候听春雨老师,写作快乐,春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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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文友:刘柳琴        2022-03-30 17:25:20
  春雨老师的文章读着令人心起波澜,可见老师的生活底蕴浓厚,文笔不凡!为你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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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刘柳琴        2022-03-30 17:25:55
  恭祝创作丰收,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你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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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3 楼        文友:听春雨        2022-03-30 20:13:35
  感谢老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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